今天的村子裡難得的熱鬧,在原本萬物俱靜的時間裡村子上上下下燈火通明雞犬不甯,都在為了那幾位不安分的年輕人上蹿下跳。
那些前去追郁峤的村民追到後來壓根沒找見個人,陶媛一個迷惑走位直接鑽進追人的隊伍裡去了,讓其他人追了個寂寞,陶媛本人也裝作疑惑的樣子,好像自己也是來為村子出一份力的。
那時引開看守郁峤村民的是陶苑與陶慷,陶慷在村子裡上蹿下跳一陣後鑽進了樹林裡往山下跑去了,引開了不少人力。
夜裡的樹林,什麼也看不清楚,每一處樹枝樹葉都像一個人影,正偷偷摸-摸地看着他們,下一腳不知道會踩在哪裡,不知道小腿粗的草叢裡會有什麼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動物,每一步都走得心驚膽戰。
郁峤從小就非常抗拒進入這樣的林子裡,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她居然會大半夜在林子裡瞎竄,真是活久見。
郁峤與方容時跟着白色身影的指引深一腳淺一腳摸索着向前,在黑暗的樹林裡郁峤根本分不清楚方向,隻能知道自己大概是在向上走。
因為之前跑出了一身汗夜風吹來便激起一陣寒意,郁峤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給你。”方容時将系在腰間的外套解下來遞給郁峤。
方容時的衣服套在身形偏瘦弱的郁峤身上略有些寬大,但聊勝于無。
前方的白色身影在不遠處引路,身邊那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光源勉勉強強能讓郁峤看清方向,越往前走,郁峤就越覺得難受,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她都覺得不對勁。
手上的紅痕像是有了實質,真的像一根繩子将她的手腕越纏越緊,似乎是要将她的手勒斷,腦袋裡像是有人在她的神經上跳舞,太陽穴突突地跳着,心口也隐隐覺得不對勁,心髒的跳動讓她覺得心慌作痛。如果此時方容時能看清郁峤的臉,肯定會被郁峤慘白的臉色吓一跳。
她知道前面有什麼東西在等着她,看她一步一步地走近走進,然後張開血盆大口。
郁峤将手伸-進包裡緊緊握住了那把短款的桃木劍,她将把這把劍刺進拿東西的身體裡。
黑暗裡,一隻手伸過來準确地握住了郁峤的手腕,然後牽上了她的手。
沒做過什麼體力勞動的手沒有什麼繭子,皮膚細膩溫和,手指修長比郁峤的手要大上不少,幾乎将郁峤的手給裹在手裡了。
郁峤平常并不喜歡牽手,認為牽手是一件很親密的事情,甚至比擁抱還要親密一點,所以從小到大也沒怎麼跟别人牽過手。
郁峤本來下意識想要掙脫,但又很快放棄了這個想法。她發現自己其實并不排斥方容時,溫暖的體溫從手部逐漸延伸到身體各處,像是給心靈與身體都加上了一個支撐,讓郁峤的心稍微踏實了一些。
“你今天下午去了哪裡?”郁峤忍不住問,畢竟一個大活人,身上還同她一起綁着根繩子在她身後就這麼消失不見了,也太匪夷所思了。
“抱歉,沒跟你商量就擅自行動了。”黑暗裡方容時的聲音平穩極了,可以感受到他穩定的情緒,“需要我給你解釋嗎?”
“需要你給我解釋你是怎麼做到的。”郁峤明确指出自己好奇的地方,“還有,你到底是誰啊?”
對面沒有很快回答,應該是在思考該如何回答。
兩人穿過一座又一座墳墓,一路上郁峤似乎看見了不少影子,但都迷迷糊糊的,分不清楚是自己在黑暗裡眼花了還是真的有身影站在那裡了。
“你要是不想告訴我,就……”郁峤也不想為難對方,剛開口,一陣風裹挾着沙石迎面卷來,逼迫郁峤閉上了嘴,擡手擋住風沙。
“到了。”順着方容時的聲音擡眼望去,一座古老陰森的建築赫然出現在眼前,前面引路的白影突然被風一吹像霧氣一般消散了。
建築外形與南方這邊的大多數祠堂差不多,前面是一段台階,台階上三扇門一字排開,一-大兩小,高大隆重的木質大門緊閉着,上面布滿了時間打磨出來的滄桑,門前的兩個碩大的紅燈籠發着昏暗的紅色燈光,将前面的一片區域都照得像刷了一層紅油漆,紅的瘆人,未被照射到的地方隻能通過微弱的月光模模糊糊地看見一些邊緣,通過邊緣能推測出出這座建築的規模,像一座建在地面上的陵墓,看得讓人感到巨-物恐懼。
郁峤手心裡全是手汗,于是将手從方容時手裡抽了出來,兩人對視一眼,擡腿邁上台階。
兩人走到門前,正要推門,嘎吱一聲,木門緩緩打開,裡面卻空無一人,風從門内湧出,穿過門逢時發出類似女人嘻笑或者哭泣的聲音,裡面正對着的是屏門,上面雕刻着山林風光與一隻盤旋在天上的慈眉善目的男人,臉上幾乎沒有細節,但郁峤就是能看出這是一個男人。
繞過屏門繼續往裡走看見前堂,前堂的大門中間站着一個人,黑乎乎的,像是一條人型木炭杵在那裡,郁峤呼吸一滞,強忍着才沒有後退。
“别怕。”方容時上前一步将郁峤擋在身後,目光如刀,直戳向那黑色人影。
前堂後面就是擺放着排位的地方,橙紅色的燭光影影綽綽,空氣裡彌漫着有些嗆鼻的味道,是祭拜别人時燒的那種香,熏得郁峤有些頭昏腦脹。
“生辰八字在牌位下方,直接拿火燒掉就好。”方容時毫不忌諱黑影,就這麼大啦啦地說了出來。
“明白。”郁峤點點頭。
“郁峤。”黑影此時終于有了動作,它嘴裡念着郁峤的名字,聲音裡聽不出有什麼感情,邁開腿,走得很穩,一步一步朝兩人走來,“郁峤。”
看着這樣一個東西嘴裡喊着自己的名字,很難不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郁峤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胃裡也是一陣翻江倒海,現在看見的場景能讓她未來的幾十年裡午夜驚醒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