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存的清醒告訴他不能哭,他不想在舒嶼面前袒露這般模樣,可越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住,從無聲落淚,到最後斷續的抽泣,直到頭腦發昏還止不住。
舒嶼胡亂在他臉上擦了一通,最後發現越擦越多,無奈,隻好任他哭個痛快,她什麼都不再說,起身将他攬在懷裡,把他的頭埋在肩上,輕輕撫着他的背。
酒吧的包間隔音很好,外面的聲音嘈雜混亂,使勁想要擠入房間的隔音牆,卻透不進絲毫,隻留下沉悶的撞擊聲。
房間裡,隻有談舟克制的哭聲,和他唯一的傾聽者。
不知道過了多久,談舟顫抖的身體漸停,舒嶼稍稍松開他,又捧起他臉,看他眼裡隻剩些許淚光,才松了口氣,重新坐在他身旁。
談舟大概是哭醒了,覺得有些丢人,神情極力想保持高冷,可又被粉紅的眼睛和鼻尖徹底出賣,看得舒嶼直想笑。
“餓了嗎?”
她轉頭問道。
談舟呆滞了幾秒鐘,遲緩地點頭。
“那就吃飯吧,一會兒菜都涼了。正好,我也沒吃。”
舒嶼站起來,走到桌旁拆開包裝,把盒子一一擺好打開,香氣瞬間四溢。
談舟像是生鏽的機器人,每個動作都要嘗試幾次才能成功。他緩慢地折起兩條腿,緩慢地撐地,緩慢地起身,最終緩慢地挨着舒嶼,坐在沙發上。
舒嶼遞給他碗筷,神情與往常無二。
隻清醒了一部分的談舟看着她的眼睛,沙啞開口:“阿……不對。舒嶼。”
“怎麼了?”
“你不問我為什麼這樣嗎?”
“有什麼好問的,你想說自然就說了。”舒嶼見他不動,幹脆塞到他手裡,轉頭拿起自己的筷子,“現在吃飯最重要,我都要餓死了,你不餓呀?”
談舟方才一直感覺不到餓,也沒有胃口,可看到舒嶼突然就餓了。他低頭開始吃飯,一句話都不說,隻是偶爾會把舒嶼愛吃的東西夾到她碗裡。
飯菜很快下去大半,談舟剛喝了很多酒,又吃得急,胃裡翻湧上一陣惡心,他不動聲色地放下筷子,坐直。
“吃飽了?”
舒嶼扭頭看他。
談舟點了點頭,眼裡的情緒逐漸歸于平靜,霧氣籠罩住了方才亮晶晶的水色。
“還想喝嗎?我陪你,今天是我們新婚,是該喝點。”
舒嶼調笑着,遞給他一個酒杯,談舟接過,卻又放回到桌上。
他搖搖頭,微微垂下眼睛。
“不喝了。”
“那回家嗎?”
談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而問道:“你和家裡說過我們結婚的事了嗎?”
“沒有,怎麼了?”
“你家裡人應該會很生氣的。”
“那也沒辦法,木已成舟。”
“你不擔心嗎?”
“沒什麼可擔心的,氣過他們也就接受了,畢竟這是我的婚姻,說到底也隻有我能做主。”
談舟苦笑:“舒嶼,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
舒嶼聽出談舟話中含義,随口問着:“怎麼,你和你爸吵架了?”
“不止。”
“不是吧,他打你了?”
“我打了他。”
舒嶼震驚了一下,然後忽然笑開。
“你挺厲害的。”
談舟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他喝醉時總是這樣,一會兒話很多,一會兒又賭氣一句不說。
“談舟,”舒嶼捏住談舟的下巴,轉過他的腦袋,“沒關系。”
“什麼沒關系?”
“什麼都沒關系。你想做的、要做的,對也好,錯也好,都沒關系。你爸對你不好,沒關系,你事業受阻,也沒關系,隻要所有事情對你來說都沒關系,那你就百無禁忌,想做什麼做什麼。”
談舟嘴唇微動。
他想問,那你呢,你也要沒關系嗎?
像是聽到談舟的心聲一樣,舒嶼明媚一笑,補充道:“當然,和不喜歡的人結婚,也沒關系。”
談舟看着她收回手,感受到她的體溫離開。他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一個不在乎的表情。
但酒精顯然限制了他的發揮,他沒有平時裝得那麼遊刃有餘,反而感覺臉上的肌肉格外僵硬。
談舟有些郁悶,幹脆又喝了一口酒,掩飾自己的神情。
“不是說不喝了嗎?”
舒嶼握住他的酒瓶,用了點力氣,拿到自己手中。
談舟倒也沒有堅持,任她把桌上的酒全都推遠。
“你什麼時候和家裡說結婚的事?如果需要,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暫時應該不用,你去了他們肯定更生氣。你呢,需要我去見你家人嗎?”
“我說了,我沒有家人。”
談舟再一次提起這個話題,舒嶼已經不似上次無措,她輕聲笑着,用最日常的語氣說道:“沒有家人也沒關系,我可以成為你短暫的家人。”
“短暫”二字比“家人”更刺痛。
談舟聽了舒嶼的話,心裡既開心又生氣,矛盾的心情快要把他搞瘋了。
他盯着舒嶼晶瑩的嘴唇,想着,她為什麼總能随口說出這樣讓他輾轉反側的話?
舒嶼感受到他的視線,扭過頭來,看着他孩子氣的眼神,好笑地伸手過去摸他的臉,結果胳膊剛擡到半空,就被談舟握住手腕,輕輕一拽,她便倒在他懷裡。
稚氣的吻很快覆了上來,舒嶼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酒氣侵占了口腔,他吻得又急又狠,咬着她一點唇角,即将咬破時才松開。
舒嶼緩緩回應着他,直到他平穩了呼吸,綿長的吻才将将結束。
舒嶼微喘着氣,聽到談舟在她耳邊說:“不能久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