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松心裡有了主意,便一直等着安溫書來接他,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興沖沖收拾好東西出來,卻發現來接他的不是安溫書,是他的助理張翼。
手機屏幕恰時亮起來,是安溫書發來的消息:“我晚點回家,今天張翼會來接你,車上有奶茶,趁熱喝。”
肉松心下一沉,男人這麼晚了還在婆婆家裡,可能意味着婆婆真的生病了。
他不敢多問,害怕問出壞消息來,隻乖乖回複了兩個字:“好的。”
一路無言,肉松心裡惦記着婆婆和安溫書,情緒像是墜到了谷底,連開口聊天的興緻也沒有了。即使張翼多次偷偷瞄他,他也隻是懶懶地叼着吸管,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
回到家,往常景色宜人,的别墅突然變得冷清起來。肉松不想一個人待在房間裡,便坐在涼亭的椅子上做老師布置的作業,作業做完了,又開始預習功課。
夕陽西下,天際浮動着絢爛的晚霞,安溫書提着貓咪飯盒下了車,走進庭院時,腳步忽然一頓。
隻見涼亭下的桌椅被重新擺正,桌上攤着幾本書,輕薄的紙張被微風吹散開,像蝶翼在輕輕擺動。而少年蜷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玫瑰色的光暈落在他烏黑柔軟的發絲,映襯得肌膚像塊白玉。
少年宛如偷跑到人類家裡的精靈,玩累了,就随意找個地方打起盹來。
而這隻小精靈似乎有神奇的魔法,讓男人壓抑許久的愁緒一掃而空。
安溫書放緩了呼吸,壓着步子坐到少年面前,一手支着額頭,凝視着少年恬靜的睡顔,眼神裡藏着的是自己的溫柔。
見少年一直沒發現他的靠近,嘴唇微張睡得香甜,安溫書伸出手,指尖在長而密的睫毛上輕輕一掃。
鴉羽般的睫毛輕顫,肉松緩緩掀開眼皮,在看到男人的臉時,眼睛倏忽睜大。
他一把攥住安溫書的手,從桌上骨碌爬了起來:“你可算回來了,我等你等得好久,功課都預習了一大半。”
肉松絮絮叨叨說着做了哪些功課,絲毫沒注意自己臉上沾了東西,安溫書勾起嘴角,伸出手,指腹輕柔擦去那點墨水:“抱歉,我一直在陪着母親,所以回來得晚了些。”
見男人主動提起婆婆,肉松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問:“那婆婆她……還好嗎?”
安溫書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肉松瞬間慌了,攥緊男人的手,急切問道:“婆婆生了什麼病?嚴重不嚴重?安溫書,我能不能去看看婆婆啊?”
少年越說越着急,眼角也開始泛紅濕潤,像是快哭了出來,安溫書連忙摸摸他的臉,沉聲哄道:“别急,我慢慢跟你說。”
起初安溫書并不想把婆婆的真實情況告知肉松,這樣的事情知曉得越多,心情就越沉重,他不想讓肉松失去快樂。
可現在看到肉松着急的樣子,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先前所做的決定是有多自以為是,他又有什麼權利來左右少年的知情權。
在男人的安撫下,肉松慢慢冷靜下來,手卻一直牽着男人的手不放,像是在尋求安全感。
安溫書沉思着開口,給肉松講述老人的病情:“婆婆患的是阿爾茲海默症,也是常見的老年癡呆症類型,年齡越大,患病概率越大。”
肉松從沒聽過這種拗口的病,他擰着眉頭盡力理解着安溫書說的話,問道:“老年癡呆……這種病會疼嗎?發病會不會很難受?”
“是很難受,”安溫書的眼眸暗了暗,“婆婆眼裡的世界會逐漸改變,就像黑白電影裡的畫面一樣,逐漸失去色彩。早期症狀會忘記近期的事情,一開始隻是瑣事,比如做飯忘記關火,出門忘記帶包,病症發展下去,婆婆就會忘記人生中更加重要的東西,比如家人,朋友。”
男人的語氣緩慢而晦澀,每說一句話,仿佛就是在給母親下達一道生死判令。
肉松聽得心如刀絞,他沒想到世上會有如此惡毒的病,會毫不留情地剝奪人的記憶,感情,将人困在空白的牢籠裡慢慢折磨。
他艱難地吞咽兩下,道:“那婆婆會忘記我們嗎?”
“……我也不知道。”
肉松握着他的手的力度緊了緊,安溫書感受到他的安慰,反手包裹住他的手,彼此傳遞着對方的溫度。
“這種病就像一張大網,把病人籠罩在黑夜裡,失去方向感和控制力,随着病情的惡化,病人會性情大變,變得暴躁易怒,偏執敏感。他們會産生幻覺和疑慮,逐漸不信任身邊的人。”
有時候受病症折磨的不僅僅是病人,還有病人的家人。
晚霞的風帶着一點涼意,肉松不由自主地靠近男人,汲取他的溫熱:“那趁婆婆還清醒,請婆婆搬過來住吧。這裡環境好,也安靜,正适合養病啊。”
安溫書:“那你怎麼辦?”
肉松毫不猶豫地說:“我搬出去住,我現在有工作有力氣,自己一個人住沒關系的,别忘了,我可是勇猛兇悍的貓老大,你不用太擔心!”
安溫書并未言語,隻是深深凝視着肉松,在肉松被看的不好意思,耳根即将泛紅的時候,他手腕使力,握着肉松的手往自己方向一扯,直接把肉松扯入自己懷中,結實有力的手臂将單薄的脊背緊緊束縛住。
肉松神色怔愣,耳根徹底紅了一片:“安溫書,你……”
“我怎麼舍得讓你搬出去,”安溫書歎了口氣,薄唇擦過少年的發絲,“我跟母親提過此事,也想好了你存在的理由,可是母親執意要自己住,我勸了許久也無濟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