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看向人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慵懶淡然,卻沒由來地讓陳朝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他連忙收起拐彎抹角的話,脊背冒出薄汗:“安董,前段時間我家的孩子牽狗出去玩,沒成想傷到了您家的愛貓,我也是忙糊塗了,今天才知曉這件事,連忙帶着孩子來向您緻歉,實在是對不起……對了,這是我們給肉松挑選的小零食,還請您收下。”
說着,他把帶來的禮物呈到安溫書面前。
安溫書沒給他的禮物一個眼神,低頭用腳碰了碰橘貓,輕聲道:“再咬就把鞋子咬壞了。”
肉松充耳不聞,亮起小虎牙埋頭苦咬男人的鞋子,把積攢的怨氣和憤怒都發洩到鞋子上面。
安溫書沒再言語,腳一動不動,任由橘貓繼續使壞。
陳朝夫妻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安溫書對橘貓的重視和寵愛。
這趟是來對了。
“你們是誠心道歉?”安溫書突然問道。
“是,是的!”陳朝擦擦額頭的汗,向前一步,“這次唐突前來,也是希望表達我們的誠意。”
“連對象都找錯了,哪來的誠意。”
“欸?”
安溫書點了點腳下的橘貓,冷聲道:“既然是為了我家的貓而來,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廢話?”
“這……”
陳朝懵了,不跟貓的主人說,難不成要跟貓說?
問題是貓能聽懂他說的話嗎?
他瞅了瞅一旁的妻子,妻子顯然也沒搞清狀況,拿不定主意地回看他一眼。
陳朝暗地裡咬了咬牙,有錢人的腦回路他是真搞不懂,但沒辦法,安溫書的地位擺在這兒,他還有求于人家,隻能依話照辦。
他硬着頭皮蹲下身,隔着圍欄跟玩得正鬧騰的橘貓道:“對不起啊,肉松,這次是我的一時疏忽,讓你受了傷,實在是不好意思。”
橘貓像是沒聽到他話,連眼神也沒給一個,自顧自地發洩自己的憤怒。
陳朝頭一次覺得自己如此蠢傻,竟然真的對着一隻貓說話,他臉色臊得發紅發漲,腦門的汗頻頻往下掉:“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教育了孩子和狗,他們已經做了深刻的檢讨,絕不再犯。”
放心什麼?教育什麼?
肉松終于舍得吐出鞋帶,斜了眼面前的一張醜臉,沒看到它正忙着嗎,還絮絮叨叨個沒完,沒有眼力見!
還有,要真的有誠意道歉幹嘛不早點來?肉松合理懷疑這個男人此次前來根本不是為了道歉,而是要巴結安溫書。
它實在受不了面對這張臉,擡起頭扒拉一下安溫書的褲腳,忿忿不平地抱怨:“喵嗚!”
安溫書收到橘貓的意思,擡擡下巴:“可以了。”
陳朝如釋重負地站起身,剛想呼出一口氣,就見安溫書掃了自家兒子一眼。
男人的意思他怎麼不明白,陳朝努力擠出笑,手拽着自己的兒子往前湊,低聲道:“快,向安總和肉松道歉。”
誰承想一直低頭沉默不語的小男孩突然爆發,狠狠甩掉陳朝的手,滿臉不情願:“我不要給一隻貓道歉,我不要!”
“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陳朝大驚失色,見安溫書面色愈加陰沉,連忙陪笑道:“安總,實在不好意思,我家孩子讓我們給慣壞了,之前在家裡教育過他,這會兒正憋着氣呢。”
說着,他趕緊使眼色讓妻子把孩子帶走。
女人剛撫上小男孩的肩膀,卻又被他推搡着躲開,小臉上毫不遮掩嬌生慣養出來的驕矜和憤懑:“我又不是故意的,幹嘛還讓我道歉!”
而且他來之前剛被父母訓斥了一頓,被收回了每日遛狗的任務,心裡正委屈着呢——平日裡他哪受過這種待遇?
現在又被父母逼着給一隻貓道歉,小男孩心裡積壓的羞愧和憤怒終于破口而出,肆意宣洩。
“什麼肉松,它就是一隻臭野貓,沒人要的野貓!”
“點點可是我從貴族犬舍挑出來的,而它又不是什麼品種貓,是外面流浪的野貓,我不要道歉!”小男孩大聲嚷嚷着,對一臉懵的肉松指指點點。
“陳果!”女人驚得臉上的粉撲撲掉落,她這會兒再疼愛兒子也無濟于事,一手拽着小男孩,不顧小男孩的拉扯就要離開。
“等等。”
安溫書冷聲叫住了她。
他掃一眼汗出如漿的陳朝,漫不經心地松開手腕的表,丢給呆若木雞的橘貓,見橘貓開始擺弄手表,才緩緩開口:“陳先生,看來我們也不用浪費時間了。”
助理在陳朝來之前已經把資料發給了他,安溫書浏覽了一下,便對陳朝此次前來的目的猜了個大概,再加上陳朝來之前做足了準備,西裝革履,拖家帶口,還貼心地挑選了貓咪零食。
安溫書打算見他,是考慮到他們确實欠肉松一個道歉,至于合作與否,陳朝手下的海鮮工廠直營店從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内。
現在看來,确實沒那個必要。
安溫書話說得隐晦,可陳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急忙湊到男人跟前,兩手緊緊撐着圍欄:“安董,我手下的海鮮生意雖然不大,但也是經曆了兩代人的經營,無論是從質量還是方面,我都可以保.……”
安溫書輕啧一聲,打斷了他:“一個自诩的老闆,卻連孩子的教育素養都得不到保證,實在沒有說服力可言。”
陳朝的嘴唇哆嗦了兩下,撐着的手徒然無力放下。
看來是沒戲了。
不僅沒戲,還讓人看了一場家庭的笑話,他隻能慶幸這邊别墅區清淨人少,沒多少人看他的笑話。
他直起身,強撐着從容儒雅的姿态,笑道:“那我就不打擾您了,以後再會。”
安溫書随意擡了擡下巴,便彎腰一手撈起咬着手表的橘貓,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