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來了阿岫,叫她去家中找來些上好的紅籮炭,和一些被子衣物。
昨天還在遙想的人,今日便成了榻上昏迷不醒的人。
裴沅,你說你是不是不能來揚州?
一來就出事,你有幾條命啊?
桑榆坐在床邊看着他,握上了他的手腕。
她沒有勇氣去摸他的脈,隻是靜靜感受着他腕上傳來的,微弱的跳動。
裴沅住的是單間,桑榆受了兩天,照舊沒有任何的好轉,裴沅期間醒過來了一次,剛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便又重新合上了眼。
楊瑜重新查看傷口,過去了兩日都不愈合的傷口,任誰心中都會起疑。
“我瞧這高燒不像是傷口引起的,倒像是中毒。”楊瑜猜測。
林放:“我也是這樣覺得。”
“仔細觀察傷口,伴有糜爛和紅腫,必定還有原因。”
楊瑜幾番檢查裴沅的口舌和手腳,再細看傷口,确定對方在刀上塗抹了斷腸草所緻。
但又不止是斷腸草一味,似乎還有另外一種毒藥作祟。
楊瑜迅速下樓找來了兩日前,從裴沅身上取下的刀子,仔細辨别後,确認了一種毒藥。
紫藤砂中的成分——瓊羽。
“怎麼又是它?”林放無奈。
由此說來,被人所害是闆上釘釘。
麥冬:“可主謀已死,解藥去哪兒找?”
裴沅受傷,順帶将劫匪頭顱取下,劫匪全部覆滅,死無對證,就算是知道,又能如何?
外域藥材,距揚州千裡,來回也得兩個月,就算是去了也不能确定能否找到解藥。
楊瑜:“那便放手一試,現下隻缺一味藥,檀梓。”
“檀梓生于深秋,而今正是時節,可我多年上山采藥,已有五六年未見過這位藥材了。”林放說。
況且山上情況複雜,毒物野獸難免出沒,一不小心就出事情,難度頗大。
麥冬:“可以派人去找,林大夫可知是哪座山最有可能出現。”
“那便是輝月山了。”林放說,“既然如此,現在便動身去吧,不管有沒有,總要試一試,萬一呢。”
既說出了這句話,桑榆便一直記在心裡。
衆人念她勢弱,便幾次叮囑,叫她好好留在藥鋪,楊瑜更是次次囑咐。
裴沅的病情越來越重,之前還能稍微睜開眼與她對話一二,眼下病情拖着,人的精氣也耗完了,整日昏睡。
桑榆無法坐視不理,聽聞獵戶每日寅時三刻進山,她便從家偷溜了出去,騎着桑駿的快馬出城上山。
林放見過檀梓,她也曾在醫書上見過,常年與草藥打交道,她也擁有了辨認草藥的能力。
在幾個獵戶口中打問到了草藥多的山坡,那邊山路艱險,桑榆隻好将馬栓在了樹上,自己沿着一臂寬的小路上行走。
深秋露水重,深林裡難見天日,寒意直達皮下骨。
桑榆忍着滲骨的寒意,拄着從獵戶手裡要來的木棍,仔細辨着樹林裡的植物。
書上說檀梓與一種野草極其相似,她隻能将類似的全部割下,裝進背簍裡。
說不清是因為夏季大雨,還是深山裡本就如此,桑榆沒走幾步,腳上靴頭便沾染上了一層厚厚的淤泥。
棍子紮進土裡,桑榆借力爬坡,沒想到棍子“咔嚓”一聲斷了。
整個人失了重心,沒有任何依靠地往一邊倒去,斜着身子摔進一個坑裡。
太意外,身上倒是不疼,隻是擡眼瞧見自己衣裳髒了,糊上了兩坨泥塊,背簍裡采摘的草藥全都撒了出去。
她在林子裡轉了兩個時辰,沒有一絲收獲,僅僅一點點的類似的草藥,還被她撒了出去。
桑榆伸手去探,試了幾次卻都夠不着,急躁摻着崩潰,淚花沾染在了眼睫,桑榆長長呼出了口氣平複心情。
距離裴沅受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五天,林放帶着藥鋪的人,裴沅身邊的人,甚至桑府和崔府的下人,昨夜桑府後院堆的都是各種野草。
就這樣下去,都沒有一絲苗頭。
裴沅的身子拖不下去了……
為什麼他總是受苦呢?連走都叫他走不幹淨。
桑榆跪在地上,漸漸哭出聲來。
哭夠了之後,才緩緩站起身來,重新背上背簍,沒了體面,手腳并用爬上去。
突然,視線中多了一個黑影。
她不敢眨一下眼,在心中幾番确定。
灰冷的天空下,裴沅的臉色顯得愈發慘白,他着一身白衣交領立在不遠處,一步一步耐着崎岖向她緩緩走去,最後将她擁入懷中。
胸膛的溫度真實而滾燙,讓她确信這一切不是夢。
“冉冉,我來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