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向來跟這些愛嚼舌根子的婦人無話可說,安靜地坐在一旁喝着茶,捂手取暖。
“往日我們都說是裴家高攀了桑家,現在才覺自己是目光短淺了,今日的事情也要翻過來說一說罷。”
潛台詞的意思是,今日是桑榆配不上裴沅了。
“這幾日不知從哪兒傳來的風聲,說是王妃在回鄉的途中被土匪所擄,不知是真是假?”
這些事情還用問真假,還說不知是誰,簡直欲蓋彌彰。
不用想,隻能是李玉柔透露出的消息。
桑榆正是猜到了,所以叫旁人如願看笑話,笑道:“沒有被擄那般可怕,隻是路上生了場大病,折身回了京城,結果在路上遭遇了陝土匪,所幸被王爺所救,在軍營中落腳而已。”
裴沅私下交代過,若是有人提起這件事,不管是有意無意,都是這般回答就好。
哪怕不信也無礙,礙于裴沅的身份,不會有人不知死活地提這一茬。
“前幾日聽表兄說起,王妃在廟會那日下水救了人,眼下天那般寒冷,王妃的身子沒出錯吧。”李玉柔問。
“并無大礙。”桑榆回答。
衆人提起這個可就是來勁兒了,一個穿着绛紫袍子的婦人道:“公主可别說,王妃所救的孩子可是曹侍郎家的孫女兒,幸虧王妃心善,不然那時的情況,怕隻有孩子淹死了才能被人知道。”
席間連連颔首,婦人見李玉柔一記眼刀向自己飄過來,頓時面露讪色,知道是自己多嘴了。
李玉柔收起神色,淡淡道:“幾日前找了一個雲遊過四海的神醫,還是個女大夫,聽說能活死人,肉白骨,今日湊在一起,我且叫來替大家瞧一瞧。”
“那太好了,外面天寒地凍,就叫他們男人之間打打殺殺,咱們待在這帳篷裡好好說些話多好。”有婦人贊同。
皇帝和太子在場外狩獵,皇後因病未到,今日冬狩的女眷處便隻有李玉柔一人。
京城出來的貴女慣都是看顔色行事,這裡數李玉柔的品階大,便都聽她的話。
巴結都來不及。
同為行醫之人,桑榆隻是心中納罕除了她師父楊瑜之外,世上竟還有女神醫在世。不過這個“活死人,肉白骨”屬實有些誇大了,若是換做她師父,是最讨厭旁人這般誇她的。
桑榆隐隐抱着期盼,待人來了之後,打遠一瞧,不出意外是個年近四十的女子。
身着素衣,發中一根銀簪,面目慈善,瞧着也像行醫之人。
女大夫少見,又因為沒了男女之防,婦人們一股腦将自己的那點隐晦事講了出來,沒了往日端起來的架子,桑榆在一旁看得新鮮。
帳子内一下子亂哄哄的,桑榆覺着比方才你來我往的鬥嘴強太多。
李玉柔瞧她半天無所動,問:“王妃不瞧瞧?”
“我身體康健,也無甚小毛病,就不必了。”
“王妃,這話您就說錯了,有些毛病是自己覺查不出來的,叫我說,早看早預防。”有人在一旁搭腔道。
李玉柔淺笑道:“就是這個道理,還是叫人看看為好。”
不過一個眼神過去,那個大夫便站在了桑榆的桌前,垂着頭說:“王妃,手拿出來吧。”
桑榆輕車熟路地将手搭在了脈枕上,靜瞧着這位女神醫如何給自己看脈。
女神醫把了好些時候,叫周圍的婦人都有些等得不耐煩了。
“王妃周身寒涼之氣較重,氣血虧虛,胞宮失養,可要好般調理才好,王妃近日可是受了什麼寒涼?”
桑榆心中一緊,想起前幾日的事情,覺得自己大意,“經期蹚入河水可算?”
女神醫點頭,“自是算的,我為王妃開道方子,日後吃上半月,應會好的。”
桑榆默了默,還是點頭了。
當時聽軍營裡的人說,桑榆是會醫的,可如今又為何肯信旁人,可見醫術并不過關,徒有虛名罷了。
李玉柔嘴角含着幾分嘲諷,忽視周圍旁人的寒暄聲,隻是一味地喝茶。
今日之舉,她隻是想拉攏人而已,沒成想有了意外收獲。女神醫的話術含蓄,但是她能聽出來,這是說桑榆難以有孕。
冬狩結束,炖了一鍋的牛羊肉,桑榆吃不習慣,僅僅吃了兩塊便放筷子了。
裴沅念在她待得無聊,便早早帶着她回去了。
“今日獵了兩隻狐狸,皮料挺好,回去給你做副手套。”裴沅說。
桑榆傻笑,“好啊。”
她體寒這件事沒給裴沅說,那人給她看的方子她也看了,跟自己想象中的差别不大,所以就直接叫阿岫出去抓藥了。
今日診斷結果并非在桑榆的意料之外,她少時就是這樣的毛病,許是前幾日大意了,經由那河中寒水一泡,怕是将自己塵封多少年的頑疾給勾了出來。
将養個把月,估計會好的。
就是怕耽誤子嗣……
桑榆坐在床上,瞧見裴沅熄燈時熟稔的動作,忍不住問:“咱們什麼時候考慮要個孩子?”
裴沅躺進被子裡,“順其自然,不着急。”
将人摟在懷裡,他又想起來,問:“是不是姨娘催你了?”
“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