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剛拉開門,就迎面撞見麥冬,手裡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湯藥,看見她時瞪大了雙眼,“夫……夫人……”
她淡淡瞥了一眼,徑直離開了。
裴沅這犟種隻要一不講理,桑榆也就不喜跟他身邊的人講話了,主子就是那個樣子,身邊的仆從能有什麼不同?
她連個丫鬟都沒帶,就直接趕過來了,還被他這樣說,想想就虧。
麥冬傻眼,進門後就看見主子黑臉的樣子,加上本就愛皺眉的習慣,越是兇了。
“我不是叫你把她送回去了嗎?怎麼又來了?”裴沅的胸口照舊不平,喘着虛氣,看着那碗沒了熱氣的湯藥,心頭就像是被螞蟻啃噬般,煩躁的同時又夾雜着其它複雜的情緒。
麥冬将藥碗遞給他,冤枉道:“我哪知道?指不定是人家擔心你,知道你這裡孤立無援,冒死跑回來給你送藥呢?”
他邊說着,邊拿起那碗藥嗅,嗅不出什麼差錯,可能比他的藥還要好些。
裴沅一飲而盡,連碗都沒放下,就看見麥冬又将那一碗端在了他面前,“吃吧,夫人的一片心意,醫術并不比我差多少。”
這是什麼道理?
裴沅:“難不成隻要是藥,我就得喝?”
麥冬耐着性子解釋道,“世子爺,這是治病呢,慧娘心狠,咱們始料不及,我沒有十成的把握能救好您,您可千萬别把鼠疫當成兒戲,真會死人的。”
裴沅是明白道理的,隻是懷疑桑榆的本事,所以心有猶豫,見狀如此,便不推辭了,索性一股腦喝下去,任憑如何發展。
要是老天爺真願意現在就收了他的命,他也沒怨言,唯一的遺憾便是大仇未報,無顔在九泉面見父母。
麥冬笑了笑,“夫人冒死跑進來送藥,我看不會真動情了吧?您也是,明明關心人家,還氣人家幹嘛?”
嘴上嫌棄人家,心裡就是怕人家萬一被自己傳染了怎麼辦,不然為何昨夜吩咐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叫他把人家趕忙給送出去。
“這麼閑?”
“我這是為您好,好不容易得一個體己,别丢了。”
裴沅一記眼刀過去,麥冬瞬間閉了嘴,說白了他也是被指派到這裡的奴才,裴沅怎麼說也是自己半個主子,有些他就不參與了。
隻要點到為止就行。
“你不許讓她知道你會醫,明白嗎?”裴沅幹咳了兩聲,嗓子生疼。
“知道。”麥冬颔首,又補充道:“裴青叫我派出去尋藥了,暫時兩三天之内隻怕是回不來,但願你還能撐到那會兒。”
反觀桑榆這邊,從東園出來之後,就回了自己的西園,桑府自是不能回去了,在裴沅沒好的這段時間,她隻能待在這裡了。
董英家的将熱水送到了西園院子裡,她在院裡拿着皂莢把手洗了三遍才進門,然後有把她方才叫熬下的預防藥喝了下去。
她待在這裡沒什麼事幹,隻能是拿着楊瑜那邊送來的醫書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更有用的例子和方子,裴沅早點好了,對所有人都好。
不知不覺到中午了,董英家的在她這邊的小竈上給她做了一頓飯,現在府内食材緊張,原本剩下的那點不知道得用多長時間,看着桌上依舊葷素搭配的五道小菜,桑榆心上不忍,便叫董英家的盛一半出去,給她家裡的小孩兒吃。
直到晚上之後,吃罷飯,平時還有阿岫陪着她,現在房子裡就剩她一個,有點無聊,索性穿上衣裳,蒙上口鼻去了東園。
照舊是麥冬守着,不見裴青的身影。
“情況怎麼樣?”她問。
“發熱不退。”麥冬在這兒守了快一個時辰,該擦也擦了,該洗也洗了,任何降溫的方法都用了,絲毫不見好,沒有一點用。
床幔依舊緊拉着,桑榆瞥了一眼,便叫麥冬去找董英家的煎藥。
待家裡就剩下她的時候,她将床幔漸漸拉開,借着昏暗的燭光去看清裴沅的模樣。
他雙頰绯紅,睡得正糊裡糊塗。
她折身打開窗子通風,接着打濕了一塊巾子敷在他額頭上。
鼠疫就是這樣,若是有一天他不發熱了,那也就意味着他快好了。
問題就是以他現在的身子骨,難好。桑榆給他又把了一次脈,發現今早給他吃的藥沒有起到一點效果。
等到麥冬來的時候,桑榆已經給裴沅換了兩次巾子了。
桑榆:“他一直這樣,哪怕早上吃過藥之後,燒也沒退嗎?”
麥冬點頭:“早上不止喝了你的,連我給煎的藥也喝了,沒作用,從昨夜開始,一直燒到現在,人都燒糊塗了。”
桑榆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遠遠看着裴沅昏迷不醒的樣子,心中開始慢慢計量,又問:“你們哪兒來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