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刁奴,連你主子爺爺也調侃起來了?
桑榆絲毫不虛,仰着頭直端端地望着她道:“好,他怕我,那你來說。”
“夫人,您是新媳婦,前段日子又大方地給府中上下賞了銀子,我們都知您是好的,您是刑部尚書家的獨女,桑尚書又得聖寵,不論是家境身份,您都是個頂個的好,但是您千不該萬不該面上一套,背地裡一套。”慧娘皺着眉,手裡的帕子左右晃着,一副做戲的勢頭。
“您才着手管家,心氣兒高,偏聽下頭的人說話,被下頭人蒙蔽雙眼,您不知,您上月撥下去例銀全被人中飽私囊了,李回要不是真被家裡人給逼死了,他是萬不敢跑到世子面前說您的不是。”
現下,桑榆算是聽明白了,原是她上月給董英撥下去的例銀受了中間人的剝削,少了。
“既是如此,那就該把董英叫過來仔細問清楚。”下頭人受了令,立馬去叫了。
廳房内落了安靜,裴沅捂着胸口喘着粗氣,仿佛下一瞬氣就要斷了般,桑榆也看不出來是因為被她氣的,還是病情反複的原因。
阿岫想給她找個凳子坐下,被桑榆攔下了,從小長大的主仆之間隻需要一個眼神便可說清楚。
跪在地上李回突然喊冤,哭喪道:“夫人,小的真的很感恩您的賞銀,上個月五兩銀子足夠救我老娘命了,可分明事态好轉,偏偏這月又病況直下,我老娘就我一個兒子,現在還沒見我娶上媳婦兒,就馬上要斷氣了……”
“李回,揀要緊的說,有世子在這兒給你撐腰做主,咱們誰也不怕,你可要記住,錯過這次機會,以後再想說可就沒門了。”慧娘在後頭催促,看似是苦口婆心為别人着想,實則臉上透出的那點得意早就出賣了她,仿佛在提醒李回,一旦錯過這次機會,便再無翻身的可能 。
李回猶豫了一番,然後連着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夫人,我對不住你,可世子是我的正經主子,我就是要對世子真心實意的。”
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前話說完之後,道:“夫人說後邊的園子太亂了,便叫我們趕在立夏前收拾出來,我昨日有些不懂的地方,想問一下後院的那些敗竹要不要砍掉,哪成想聽見了夫人和她侍女說話。她說家裡的賬就算是算錯了也不要緊,她大不了拿自己的錢補上就是,反正就過這一兩年日子,等……等過個一兩年時間,世子沒了,她也就不用管這些爛攤子事兒了……”
話語落下,桑榆的臉瞬間漲紅,羞愧之際,心上更是多了被人戳穿和無法辯解的慌張,喉嚨堵得死死的,想出聲,卻發不出一個音兒,她就像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扒光了衣服,龌龊心思被捉得一幹二淨。
禍從口出,她作為裴沅的妻子,自己私底下說一下就當是快活了,但是千萬不能當着本人的面,這跟咒人家死沒區别。
阿岫看不慣了,開口道:“你這厮真是亂咬人,夫人就我一個伺候着,我和夫人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你一個外男偷爬主母窗戶,現在還有理了?有沒有半點廉恥?”
“世子,我要是有半句虛言,不得好死,連我家老娘都不得善終啊!”李回邊叫冤,邊扇了自己兩個巴掌,哭天喊地的,俨然是抱了把桑榆一口咬死的決心。
裴沅咳得急,在對上桑榆視線的時候,猛然擡手将桌上的茶杯給掀翻,一滴茶水濺在了她的手背上。
“你可說過這種話?”
桑榆張了張嘴,“我……”正思量着怎麼糊弄過去,董英就被叫來了。
許是來的路上就聽見了風聲,見到如此陣仗,董英彎腰行了禮,“世子,夫人。”
裴沅身子不利索,此時連插手的心思也沒有了,尤其在聽見李回将她說的話轉述出來後,臉色愈加難看,麥冬守在一邊給順着氣,沒有半點好轉。
董英是她提拔的人,就算她不知情,隻要董英犯了事,她都得擔責。
自是自己當緊自己,桑榆先不管剛才的事,緊先開了口,“董英,這月初一,我按規矩将府上例銀交與你分發,李回說,你克扣了他的例銀,可有此事?”
“他不僅克扣小的例銀,小的懷疑,他背後甚至做了假賬,夫人您不經事,董英一人負責府上采買,一旦和外界商鋪勾結做假憑證,他騙夫人手到擒來呀,望世子夫人明鑒。”李回又補了話頭,現在董英身上有兩個事端了。
桑榆懶得接話,站在一旁,手心中的手帕潮了大半,身後是裴沅的咳嗽聲,不由得叫她雙腿發麻。
好在董英也不怵,随即反擊道:“夫人,我沒有克扣他的例銀,也沒有謊報賬目,分發例銀的時候有同房住的張五可以替我作證。”
“你明明跟張五都串通好了,你整整多給了他一吊錢,難道還想着讓他說真話嗎?”李回喊道。
董英無奈,“我多給他一吊錢,是夫人知道他家媳婦滿月,多給的一點體己錢,你家再苦,有張五家可憐嗎?”
張五是全府上下公認的貧苦人家,一家五口有四個生病的,全靠張五一個幹活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