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夢正酣,忽然陣痛來襲,半夢半醒間,隻知道那陣痛,從頭部開始,一直延伸至胸部和背部,就好像在沒有打麻藥的情況下,直接用刀隔開皮肉一樣,火辣辣地,刺痛難忍。此刻,痛覺神經恣意揮灑,靈敏異常,細嫩的肌膚,在刀口下躍動,陣痛不定時來襲,此時尤為劇烈……
飛飛醒來,試圖回憶剛才的夢。夢裡的自己被裹在厚厚的繭房裡,像一隻等待破繭成蝶的「蛹」,忍受着劇痛。雖然是夢,但當陣痛來襲,卻痛得尤為真實。
望着窗外已經連下兩天的大雪,不再那般興奮了。飛飛不緊不慢地起床,換好衣服,照例先練功,再去書室。
說起飛飛在書室的時候,除了日常的灑掃塵除之外,也會從書架上找一些感興趣的書翻一翻,雖然未必能讀懂,但老話說“開卷有益”,翻總比不翻強。
照例,完成日常的灑掃塵除工作,飛飛從書架上随手取了一本《莊子》,坐到桌前,随意翻看着。第一篇「逍遙遊」,中學的課本學到過,甚至還會流利地背出來。接着翻到了第二篇《齊物論》,開篇寫着“南郭子綦隐機而坐,仰天而噓……”然後是一連串的天籁、人籁、地籁的描述。飛飛心想,古琴的聲音屬于哪一類呢?或許哪天可以問問師父。接着又繼續翻,看不懂就跳過,終于在《齊物論》的末章看到熟悉的内容——莊周夢蝶。雖然對「莊周夢蝶」的典故很熟悉,但說實話從來沒有讀過原文,于是小聲地讀着: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最後的“物化”一詞有些難以理解,但這一段寫得真是好,栩栩然,蘧蘧然,這樣的文法真有意思,現代人是寫不出這樣的文字。飛飛反複玩味着“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恍惚之間,吓得一身冷汗。
如果是蝴蝶在莊周的夢裡,那麼莊周醒了,蝴蝶就消失了 ;
如果是莊周在蝴蝶的夢裡,那麼蝴蝶醒了,莊周就消失了 。
飛飛想起早些時候做的那個夢,夢醒了,「蛹」就消失了。但是,如果反過來,自己是蛹的一個夢呢?等蛹醒了,那自己不就消失了?
細思極恐。到底哪個才是真實?好像在夢裡,蛹很真實,而在蛹的夢裡,自己也很真實。如果這兩個都隻是夢,那在此之上,是否有另外的真實存在?又或者說,不管在此之上嵌套了多少層的不真實,那是否有一個終極的真實存在?如果有,那個終極的真實存在又是什麼?老子說他也不知道叫什麼,隻能勉強給它取個名字叫“道”;對于基督而言,是“上帝 ”;對于釋伽牟尼來說,是“佛”。這些教主們看上去好像說法各異,但感覺他們表達的東西都在指向那個終極的真實存在。但那個終極的真實存在到底是什麼?卻依然很抽象。
思緒越飄越遠,飛飛妄圖将那抽象的終極的真實存在具像化,但越是探尋到那終極的根源,就越是無法描述,更是無從想像出它具體是什麼……無奈,隻能借用老子的解釋安慰自己“那終極的真實存在”是混沌的,說不清道不明。
忽然「滴」的一聲,将飛飛的思緒從混沌中拉回現實。
隻見「鱚寶」站在自己面前,興奮地說:“我們去湖心亭看雪!”
飛飛緩了緩神,茫然地問:“你剛說什麼?”
「鱚寶」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們去湖心亭看雪!”
飛飛下意識地說了一句:“湖心亭看雪是在晚上。”
“晚上的我看過了,咱們去看看白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