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所彈之曲為《良宵引》,對着清風明月最應景。
林子夏喜歡在晚上十一點的時候彈琴,因為夜深人靜的時候,琴聲更真切,沒有幹擾,才會體驗到“無我”的狀态,就像剛才,這是彈琴給自己帶來的最大享受。吹着風,詩意便又落到了心上。
月華如水星光若點
清風相伴琴聲不絕
知音難得斯是良宵
正陶醉着,林子夏收到一條信息,是周文渙發來的,想起上次見面還是元旦,時間過得真快,再過三個月就又元旦了。
算起來,二人相識也有七八年時間,想來也算志趣相投,不過平日裡,卻是各自生活,并無交集。這要從林子夏的性子說起,她這人生性寡淡,看上去高冷,難以接近,不會主動與人來往,因為她需要與所有人保持安全的距離,需要時間慢慢熟悉、慢慢淘汰。最終留下的基本是志趣相投之人,雖然不一定會在生活上有來往,但會傾向于精神層面的交流。
難得兩人一起喝茶聊天,談起成長,林子夏感歎成長從來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成長的過程是内心深處的撕裂,是要在傷口之上長出翅膀的決心,又何止是蛻層皮那麼簡單。回想二十幾歲的時候,内心的躁動與好奇催促着她往前跑,沒皮沒臉沒心沒肺,隻為揮灑自己的一腔熱血。這一年在家,一無所有的時候,總算可以沉下來,好好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樣的人生。如果說二十幾歲的時候不想長大,不願長大;那三十歲之後,就是學會接受自己已經長大的事實,同時學會保護好内心裡純真無邪的小孩,而不是讓那個小孩掉入深淵,在成年人的世界裡沉淪,最後被同化成油膩的成年人。長大意味着要找到自己真正的責任所在,意味着實現自己所相信的價值。
“我有個專欄,随手會寫點文章。倒不是為了給誰看,看不看是别人的事,我寫隻是為了記錄自己的成長軌迹。”
“把你的專欄分享給我看看?”
“好呀,發給你。”
周文渙快速地浏覽了幾篇文章之後,驚呼:“我從前隻知你有才華,文筆不錯,沒想到竟然如此之好,我得好好看看。”
“就是寫着自己玩的。一直都是以日記的形式記錄,但是回頭看看,日記過于随意、主觀。需要換一種形式,正式地、公開地發表,這樣寫出來的文章才會保持相對的理性。當然,發表了就會期待有人看,還有可能會陷入迎合讀者的困境。因此,我給自己定的原則是,不管别人看不看,我隻寫我想寫的,真實地表達。”
林子夏表示,自己很喜歡文字表達的溫度。最近一年,每個節氣都會收到一封信,那是自己與一位小朋友之間的約定。信件往來的内容主要關于讀書與成長中的困惑,這是一種獨特的體驗。收信是一件快樂的事!在信息越來越即時,越來越碎片化的年代,信件有着特别的溫度,多了一些些的儀式感,又讓人有機會完整地表達。
林子夏說:“很幸運她能信任我,與我保持這樣的交流方式。我喜歡内心幹淨的人,也總是不自覺地想要保護年輕的朋友,讓他們繼續保持内心的幹淨,不要過早地被油膩的成年人所引誘、同化。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麥田裡的守望者》這本書,我好像有一種守望者情結,就是站在麥田的盡頭,懸崖的邊上,保護那些天真可愛的孩子,不要過早地掉入那懸崖盡頭的深淵,因為那深淵是成年人的世界。當然這是一個隐喻,我所要保護的是我們心裡的那個小孩。當然,要做好這件事,需要的不僅僅是知識,更重要的是智慧和勇氣。二十多歲的時候不願意長大,是執着地要保護好自己内心的小孩。現在的我已經長大了,忽然發現原來那個内在的小孩也跟我一樣長大了。”
周文渙笑着說:“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在放光!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我汗毛都豎起來了。下午我抽到了一張卡片,卡片上是一個小孩做着鬼臉,手裡抓着一個氣球。老師讓我想象這卡片上的圖像和我的未來會有什麼連接,一開始我完全想象不到,我暫時也沒有孩子,不知道我跟它有什麼關系。但是你剛才說到内心的小孩時,我一下子明白了。這是我内心的小孩,我最近遇到的也是類似的困惑。我身邊的很多朋友已經在油膩的路上越走越遠,而我始終還在掙紮,我既不能認同,又怕被落下,這種處境讓我很難受。你剛才的話讓我一下子通了,是的,我要溫柔的對待自己,也要溫柔地對待世界。呵護好内心的小孩,讓他長大。”
林子夏聽完,笑着說:“我也看到你眼裡的光了!”
有茶有琴,是喜歡的樣子。願歲月靜好,一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