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好的小小的鲫魚當天就放進油鍋裡炸得酥脆,空口連魚刺也能嚼碎。油鍋過熱的話顔色不是金黃,而是偏褐色,不過并不妨礙它的美味。
小學的時光輕松惬意,在各種遊戲和好吃的中度過,成績總是名列前茅的三白順利升到初中。
直到那年初一時發生了地震,那是她們友情的升華節點。
“然後呢?”和姜唯聊了四十分鐘後的遲昉問道,他開始擔心那個沒有經曆過地震的小女孩,是否害怕,是否痛哭,是否受傷。
姜唯端起遲昉倒的水,潤了潤嗓子,輕聲說:“我們從沒經曆過地震,最多是防震演練。所以房子劇烈晃動,我當時就懵了。”
“那聲音像是房子碎裂成無數個碎塊,頃刻間就要砸下來。老師疏散着我們離開,所有人順流下樓跑到操場,密密麻麻的背影中出現了一張臉,就是三白。”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畫面。”
震動很快結束,同學們的腳步聲沉重雜亂,蓋在地上好似新一輪餘震,叫喊聲、驚恐聲,一片混亂,有那麼一個人焦急地等在牆邊,試圖逆流上樓去找你。
“那一瞬間,我什麼也聽不見了。眼裡隻有她。”
遲昉聽完後目光柔和,嘴角微翹,笑意中帶着了然和對美好友情的向往,梨窩随之出現。
那晚荷皛救他的樣子,他跟張西維的過往,一陣陣閃過,最終定格在荷皛的臉上。
遲昉良久才說話:“你真的很有古代說書人的氣質,畫面感強,身臨其境。怪不得你負責公關宣傳。文案一定寫的不錯。來我工作室吧”
姜唯笑笑不說話。
“三白還是那個三白。”遲昉最後說了這句話。
雲裡霧裡,話裡有話。
姜唯一開始聽不明白,後來想通了,确實不錯。三白從未改變,善良勇敢,初心不變,結局就不差。
第一次勇敢換來摯友,第二次換來的是什麼呢?
她想問問遲昉,可最後的最後,直到離開也沒問。
下午五點,周惜柏坐上了回省裡的車。
黑色奧迪駛出鎮政府的大門,鎮長和其他領導在車尾歡送周惜柏。
直到走上省道,他降下車窗,風一點點鑽進來,撩動他的頭發。
他回想起大學的點滴。
大學時,他告訴姜唯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自由主義者,向往沒有束縛和安排的未來。所以他瞞着家裡人報了自己喜歡的計算機,去到離家千裡的廣州上大學。
姜唯很久之後跟他說:“我是不婚主義者兼丁克,我渴望家庭但恐懼家庭。”
再見時,周惜柏走了家人希望的老路進入體制内,而姜唯也開始相親。似乎他們都沒有實現自己的目标,都沒有走上理想的道路。于是他們又相遇了。
“其實姜姨是姜唯的姑姑,所以随她姓,高中畢業改的。原來也姓荷,跟她哥哥一樣。”一字一句讓周惜柏太陽穴止不住的鼓動,脹脹的痛感。
姜唯的親生父母當時不想要她,是姜姨夫婦倆說:“我們沒有閨女,我們養。”取名叫荷姜唯。
養父勝似親生父親,拿她很嬌慣,不讓碰燒開的水壺,不讓幹農活,不讓端熱菜和熱湯。哥哥沒考上大學,高中畢業就上班,發了工資就給姜唯買衣服,買鞋子和零食。
她最不缺的就是愛。
可小小的村子裡最不缺的就是流言。
姜唯是要來的。這句話伴随她從小到大,直到她為了免學費放棄市裡最好的一中才作罷,人們又說她:“這孩子成績好,學習好,還孝順,不随荷家這家人。就是挺可惜,去了三中。”
再後來她去了廣州中山大學,成為那年三中的狀元,鞭炮拉了一中午,條幅挂了整整一周。村裡的人又說:“這孩子真争氣,真長臉。”姜唯成為了家長們口中的榜樣,一遍遍上說給孩子聽,每次都是加一句她不是親生的。
車窗升上去,隔絕路邊閃過的樹木和房子,“我們盡快回去。”窗外越來越看不清,快到閃出殘影,清河鎮的一切都遠遠消失在後車窗。
獨一味餐館重新開張了,比之前更加火爆。人們都想來姜玉梅姜老闆的餐館嘗嘗手藝。
姜唯把遲昉的朋友圈和遲昉給的項目書都轉給了荷皛,退出聊天框後,指尖在惜柏的頭像摩挲着。
她想這個時間,他應該走了。
有客人要了崂山啤酒,她匆匆把手機塞進口袋答應着。
天還明亮着,西天邊已經染上橙色,餘晖投射到小院的矮牆上留出一小塊三角區。
洋槐就躺在那塊三角區的牆頂,懶洋洋的,曬最後的太陽。
荷皛停了電動車,笑眼盈盈,聲音都夾起來,“槐兒,我來啦~有沒有想我啊。”
她搭上小梯子,伸手去抱它。
下一秒一雙因用力突出青筋的手攏住貓貓的身體,把它抱進懷裡。手指細長,被陽光曬得溫暖似火爐,和荷皛的手有短暫的接觸,指節滑過去帶起皮膚滑膩的觸感。
遲昉感受到荷皛指節側邊的繭子,凸出來一塊,硬硬的。
荷皛看到遲昉的臉代替貓貓出現在矮牆邊,臉上耐人尋味的神色,嘴角繃着,壓眉直勾勾盯着自己。她不自覺地攀着牆邊,手指按着水泥,粗粝的手感,跟遲昉的手完全不一樣。
遲昉隻踩着一張凳子,身子靠在牆邊,問出了憋了三天的話:“還躲我嗎?三天不跟我講話,抱完我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