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淵己一郎,兩年前曾是發生于東京的一場殺人案的重大嫌疑犯,但由于事後銷聲匿迹,無處探查其蹤迹的警方隻能将他登記為通緝人員。沒想到兩年後再次現身,犯下的罪行卻更加殘忍駭人。
坐上審·訊桌對面的椅子,正對檔案上那張精瘦幹枯的面孔,高明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靜。
之前的警·員也試圖用真實姓名和曾經的罪孽作為突破口擊潰其心防,但從那寥寥無幾的供述記錄來看,效果顯然不佳。
諸伏高明給了沼淵足夠的時間來觀察端詳自己,房間裡的氛圍也随着長時間的沉默愈發凝重。
“我是來救你的。”
在這場無聲的較量将自己的「勢」擡升至最高點後,高明緩緩将他的雙手放上桌面,語出驚人。
一抹喜色自男人的眸中劃過,又在觸及角落裡仍然閃爍着紅光的監控探頭時飛速斂去,繼續保持先前的沉默姿态。
第一反應不是震驚或者不可思議,而是信以為真的喜悅。
看來,沼淵對他背後同伴的能力,極為肯定。
這才是他拒不招·供的最大資本。
思緒電轉,高明的心頭蓦地一沉,異樣感的到來與消逝過于迅速,他來不及理清,隻能暫時将之按捺。不疾不徐的語速,智珠在握的模樣,對于心懷不軌的人而言,充滿壓迫之意。
“你應該是在想,當着攝像頭的面,我說什麼都不可信。聽清楚了,沼淵己一郎,事到如今,這個攝像頭才是唯一能夠救命的東西。
當它熄滅的同時,你的人生也即将走向盡頭。”
男人本就不大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
一直留心觀察沼淵神态的高明心中微笑,很多時候,最大的倚仗一旦動搖,便會成為最緻命的毒藥。
“銷聲匿迹的兩年時間裡,為了躲避官方的搜查,你應該不得不加入了什麼幫派勢力。之前在輕井澤的那起事件,是他們委托給你的任務。”
由事後關于輕井澤案件的關系調查來看,沼淵和被害人根本沒有任何社會層面的接觸與仇怨,不同于兩年相當明顯屬于激·情殺人的東京案,死者和犯人有過激烈的利益沖突。
“但是,你搞砸了。雖然成功殺·害了目标,但遺留的線索太多,造成的動靜太大,或許你自己都沒想到吧,警方會出動這麼大的陣仗來對付你。”
諸伏高明的聲線清朗磁性,娓娓道來的時候宛如大提琴般悅耳動人,卻逼得沼淵嘴唇發白,盯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麼洪水猛獸。
“即将走投無路之刻,轉機來了。
通過某種渠道傳到你手上的指示,讓你改變之前橫沖直撞的策略,反而有餘力開始戲耍之前的對手,接下來幾次的成功開始讓你得意忘形,在執行最終的逃亡計劃……”
高明倏忽止住話頭,平靜的視線落在沼淵身上,猶如火炭般讓他瑟縮起身體。
“你再次失敗了,所以現在才回出現在這裡。
輕舉妄動,此為錯一;粗枝大節,此為錯二;自鳴得意,此為錯三。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誤,你當真認為,自己還有被幕後勢力拯救的價值?”
比起剛剛被帶進屋子時那副一言不發,有恃無恐的嚣張模樣簡直像換了一個人,沼淵數次蠕動嘴唇,像是想要說些什麼,又顧慮重重無法吐露。
“我不得不說,你的頭腦配不上你的身手。”
目光自束縛沼淵雙手的鎖·铐上一掠而過,諸伏高明站起身,試圖結束這場為期短暫的會面。
“沼淵己一郎,現在最希望你死去的,可不是我們警方。”
望着身着藏藍色西服的警·察逐漸遠去的背影,渾身冒汗,像是經曆一場艱難思考的沼淵突然劇烈掙紮起來。
沛然巨力爆發下,他竟然硬生生地将右手掙脫束縛,狂亂地将桌面上的物品一掃而空。
審·訊·室的大門猛地開啟,幾位在外待命的警員一擁而入。
複數于自己的人數劣勢,還有左手仍未脫困,沼淵的反抗來勢洶洶,也被輕易鎮壓。
在這過程中搭了把手的高明擡手撫去袖口處的褶皺,在負責人員對他連連緻歉的同時搖頭說道,“是我激怒了他的緣故,不是你們的錯。”
“之前不管我們怎麼軟硬兼施,這混蛋都和木頭一樣沒有反應,沒想到高明警部您一來,他的态度就轉變得這麼明顯,剛才的爆發估計就是最後的垂死掙紮。”
紅光滿面的小沢遙語氣之中滿是崇拜,“不愧是湯川前輩口中的「大将」啊,孔明先生!”
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高明眉頭一皺,“……「大将」?”
“是啊,前輩告訴我的,能順利抓到犯人,少不了您指揮的功勞。”
此次聯合部署,執行的不是什麼機密任務,也沒有必須的保密事項,湯川智作為行動B組的組長,組内的一員有如此出衆的成績,對外顯擺無可厚非。
“這件事,知道的人多嗎?”
“欸?不少吧?”
被高明嚴肅表情吓到的小沢遙摸着後腦勺,思忖着自己剛剛的話有沒有哪裡不對,“幾位組長閑聊的時候順口提了一句,大家都在恭喜他呢。”
返回辦公室的路上,諸伏高明左手悄然伸進西服的口袋,裡面正安靜躺着一張被揉皺的紙團。
是沼淵己一郎趁着混亂之際,默不作聲塞進他手心的東西。
布滿折痕的泛黃紙張上,歪七扭八,像是用指甲摳出的筆畫勉強拼湊出——
「手機」
「河」
幾個簡單的字樣。
這可不是先前短暫的時間就能産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