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巧娥一言不發地,沉默俯視着昔日這位枕邊人,雙眼平靜無波,猶如在看裙角下的一粒埃塵。
韓雲澈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無數個同床共枕的日日夜夜,旁人都以為他受盡寵愛,而他也有些忘乎所以了,竟認為自己能以情算計這個冷酷無情的女人。
大名鼎鼎的無垢老母,又豈是自己這等無名小卒可以掌握的?
韓雲澈自知死期将近。微微偏頭看了眼身邊哭泣的戀人。隻求劉巧娥能放白夢離一條性命。“今日之事,皆為我一人糊塗,與夢娘無關,還求老母放過夢娘性命。”
劉巧娥隔了好一會兒,才終于開了口,語氣淡淡,有些置身事外的冷漠:“為什麼?”
韓雲澈一愣。
白夢離悲憤道:“為什麼?!韓郎迫于你的淫威,委身于你,這幾年來又受盡多少苦楚!”
“夢娘!”韓雲澈眼裡頓時浮現出屈辱,痛苦之色,“别說了!為救你性命,這是我心甘情願!”
白夢離:“我偏要說!這幾年下來,我苦苦忍耐,忍受這你們這些人的荒淫無度,忍受你們的威逼利誘,忍受你們的腌臜手段,也要留在這裡,僅僅隻是為了能遠遠地多瞧上韓郎一眼罷了。”
韓雲澈眼裡也忍不住湧出熱淚來。
劉巧娥卻不置可否:“當初是你們跟我立下的約定,我并未脅迫你二人。”
白夢離:“但你從未說過讓韓郎跟着你是——是為了做你的——”
另一邊,慕道瑛終于從雙方的隻言片語中,大緻拼湊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其實是個再老套不過的故事。
韓雲澈、白夢離,本青梅竹馬,情投意合。
兩人出身高貴,門第相當,父母也一早為其許下婚約。
訂婚之後,兩人更是常常結伴同行,一路鋤強扶弱,行俠仗義,砥砺道心。
或許是因為年少氣盛,行事難免有些疏漏,一日,某某地出現一隻妖獸作亂。
二人匆匆趕去,一番苦戰之後,妖獸雖然被降服,白夢離卻也身受重傷,命懸一線。
在這最要緊的關頭,無垢老母恰巧出現在此地。
韓雲澈的年輕俊美,令無垢老母一見傾心。
接下來的一切,便可想而知了。
無垢老母幫韓雲澈救助白夢離,代價是,他必須要跟她回合歡宮。
白夢離醒來之後,愛人早已不見蹤影,唯身邊留書一封,内心痛苦可想而知。
百般煎熬之下,終于下定決心舍棄本來姓名,化名為“白夢離”,追随韓雲澈拜入了這個自己最痛恨,鄙薄的魔窟淫窩。
韓雲澈閉了眼。
這幾年來逢場作戲,而今,人之将死,他終于不必,也不願再多看劉巧娥一眼。
“在下當日的确曾許下過‘願做牛做馬’的諾言。”
可他沒想到,随之到來的是怎樣一個噩夢。
他被打罵,被逼迫,被送上了這個女魔的床榻,被迫——
一想到此,韓雲澈便不由渾身顫抖,咬緊了牙關。
被迫伺候一個自己并不愛的女人。
多少個逢場作戲,擔驚受怕,如娼妓一般賣笑取媚的日夜。
韓雲澈隻覺自己的靈魂連同身體也被出賣了。
而這對于出生世家,孤傲清高韓雲澈而言又是何等恥辱。
當戚湄找上他時,他不假思索,一口便答應了參與針對無垢的這場背叛。
他不後悔今日所作所為,隻恨自己沒能親手斷送這女魔性命,隻怕牽連了夢娘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