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九族盡屠,家國動蕩,無數士兵将士死去,千千萬萬的家庭因他而破碎……他的罪行罄竹難書,被永遠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成為天地不容的罪人。
明明一開始,他隻是想靠軍功被皇帝賞識,調回京都就任,與妻兒團聚而已。
萬劫淵中罡風刮過,如古老嘶啞之音低吟,逼退持刀來刺的敵兵。
将軍解開盔甲,丢棄佩劍,回頭倏而笑了起來。
他明白了。
隻可惜,反應過來時,一切都太晚了。
他張開雙臂,閉眼堕入萬劫無間。
“然後呢?”洛凝看聖子發呆,扯了扯他衣袖,“逃出來之後怎麼樣了?”
時序寒反應過來,“嗯……然後,南诏王子站了出來,解決了萬劫淵之事。”
“嗯?”洛凝擡頭。
時序寒将她手裡打結的發理順,隐去其中不堪曲折。
這般悲苦的故事若說與她聽,她便要難受了。
“南诏王子又是何方神聖?”
“南诏境内動蕩不安,南诏王派王子赈濟災民,安撫百姓,穩定民心。”聖子徐徐道來,“王子十分憐憫百姓遭遇,他慈悲善良,亦有濟世之能。不少民衆追随他,信奉他,将他所言彙集成冊,奉為圭璧。”
“王子行過之處,不再有饑餓、瘟疫、罪惡,隻會留下溫暖、健康和安定。他給所有人帶來了最寶貴的東西——希望。”
“民衆堅信,王子是上蒼派來拯救世間的神靈之子。”
“這位王子,便是玄明教的首任聖子。”
洛凝點點頭。
“那他是怎麼解決萬劫淵之事的呢?”
“他與萬劫淵的怨靈做了個交易。”時序寒微頓,“或者說賭約更恰當。”
“那王子賭赢了?”她眉眼舒展。
也不算赢。
“總之……結果應該是大家想看到的。”時序寒将懷中人掂了掂,輕哄道,“萬劫淵暫時恢複正常,不再吞噬往來生靈,曾經的居民也重歸故裡。”
“嗯……那位聖子真是個好人。”她眉開眼笑,“也很厲害。”
“不過,”她點了點唇思量,“聖子你不是說,這個故事結局不好麼?”
南诏王子最後生殉了萬劫淵,死後魂魄受萬鬼啃噬,如何算好結局呢。
萬劫淵是個彙聚世間萬惡的熔爐,所有惡念、痛苦和絕望彙集之處,有人往裡添一把火,想滅火便需要與之對應的善來填。
王子功德無量,舍生取義,幸而他成功了。
時序寒搖頭,“戰争中死去的士兵,被迫遷離家鄉的百姓,還有因萬劫淵受到波及的人們,他們受到的傷害是無法彌補的。故而這個結局,便是王子成功了,也未必算完滿。”
何況王子他隻成功了一半。
世間惡念滔滔不絕,殺意、嫉妒、怨恨、惱怒……便是他有多少功德,也填不滿這萬劫之淵。
百年後,萬劫淵又開始重新“覓食”。
這片土地又開始動蕩。
南诏子民終于想起百年前的救世主。
玄明教立教之本,便是聖子。教中長老通過蔔算确定下任聖子,本質其實是尋找王子的轉世。
他的殘魂被啃噬、撕碎,艱難拼湊重入輪回,再被重新立為聖子捧上神壇。
隻為下一次危難來臨時的獻祭。
這就是他與萬劫淵的賭約。
賭注是他為衆生獻祭的生生世世。
是輪回也無法斬斷的宿命。
永生永世,不得超脫。
“好了,故事講完了。”時序寒垂眸,“可以起來了嗎?”
“隻是故事嗎?這聽起來更像玄明教的曆史诶。”洛凝窩着不肯動。
“傳說而已。”他将她撈起,“玄明教至此已傳九代,數百年前的事情,總會添油加醋加點神秘色彩,傳幾代就容易失真。”
“嗯……”她試圖繼續耍賴,“那聽下一個故事——”
馬車越行越緩,直到停下。
“還撒嬌?”他輕刮她鼻梁,“趕緊下車吧,我們到京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