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年少不可得之物握于掌心,但他卻沒了當初那份悸動熱切。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更為難言的心緒,曾經他撞得頭破血流的青蔥歲月,終在遲來的百年後畫上句點。
結束這一切并為之圓滿的,是另一份年輕熱血。
年少時期待的父輩稱贊,族老肯定,如今過盡千帆,都已不再重要。可碧血丹青花像是一根刺深深紮在心底,在每個輾轉難眠的黑夜裡發作,隐隐鈍痛。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像混入蚌殼的沙礫,經由血肉日複一日的磨砺,直到跟血肉長在一起,成為他的一部分。
可如今,卻被人幹脆利落拔了出來。
她是如此随意,就如每日順手給她師尊折梅那樣簡單。
百年前他心中有執,沒能過問心雪境。
百年後她随心之舉,終将風雪都銷盡。
*
洛凝見小師叔看着冰晶發呆,眸中又有濕意,要哭不哭很是難過,非常自覺地把艙房留給他獨自憂傷。
她一個金丹搞到了他元嬰時都摘不來的花,叫人做師叔的臉往哪擱?
當然她嘴巴雖然毒,也不至于幹這等往人傷口撒鹽的事。
要損也得留着以後吵架吵不過的時候再搬出來,那會戳人脊梁骨那才夠勁呢。
時已入夜,飛舟船尾有人獨自憑闌,眺望夜空雲海。
“你怎麼出來了?”蕭玄奕轉身看過來,腰間系帶随風飄動,似無聲邀請。
“這個點了在這等誰呢?”洛凝雙手負在身後,目光揶揄。
别是在等女主,結果被她半道攪合了約會。
“沒、沒等誰,别胡說。”蕭玄奕别過身,扭頭不看她,像隻鬧脾氣的倔強小狗。
“噗——”洛凝被逗樂,“等人就等人呗,有什麼好藏着掖着說不出口的。别到時要等的人來了,看你這般冷臉又拐個彎回去了。”
真是的,追女主難道還要她教嗎?
這屆男主好難帶。
“你都沒說你是來做什麼的。”他哼了聲,梆硬的嘴撅老高,活像是欠了他百八十萬,“你找誰?”
“找你啊。”她答得無比自然。
劈開碧落丹青兩島通道出來時,遇到的奇怪男人說話跟謎語似的,她雖然有點摸不着頭腦,但還是能判斷出,那個男人是受魔尊所托才幫她一把。
魔尊這個人情可不大好還。
根據她多年看劇的經驗,鬼知道之後會給她安排什麼狗血劇情,說不定後續就莫名其妙把命賠給他了呢。
啧,早點兩清比較好。
夜風清寒,飛船穿梭雲間很是平穩。
蕭玄奕隻覺得臉皮發燙,還有點暈船,他盯着她後撤一步,生怕她對他做什麼的警惕模樣,“找我做什麼?”
“嗯……”洛凝點了點下巴思索,“算是賠禮?你應該會喜歡的。”
她背在身後的手攤開在他眼前,掌心是一片晶瑩剔透的冰晶,封着枚冰藍花瓣,在如銀月色下熠熠生輝。
拿着冰晶的清麗少女眉眼含笑,眸中閃閃發光,她的眼睛比漫天星河更璀璨。
魔族對亮閃閃的東西毫無抵抗力。
蕭玄奕呼吸一滞,别開視線,“無事獻殷勤。”
非奸即盜。
他确實想要碧血丹青花,但更需要兩儀鏡。若必得要從她手裡取走一樣,那他甯可拒絕眼前唾手可及的冰晶。
“不算無事,聽慕師妹說我昏迷時,都是你在旁邊端茶倒水照顧,我這人最讨厭欠人情,你拿着就是。”啰裡八嗦的,她懶得多費口舌直接塞到他手心。
“這就算是謝過師弟啦。”她笑。
明明也很想要,幹嘛要拒絕呢。
死傲嬌,别别扭扭的。
轉身回艙房時在拐角遇到了慕婉婉,她拉過洛凝,小聲囑咐了幾句。
洛凝點點頭,拿着藥瓶敲響了喻謙光的房間。
方才在船尾,喻謙光在桅杆後看見她對着蕭玄奕笑,雖然什麼都沒做,隻是轉身默默回房,但将這一切盡收眼底的慕婉婉還是覺得應該告訴洛凝一聲。
他和蕭玄奕在上船前打得鼻青臉腫的,别到時候又在船上動起手來,還沒回到玄清宗,飛舟就變成破木碎片了。
洛凝嘴角抽了抽,合着他倆臉上的青紫是這麼來的。
喻謙光聞聲前來開門,屋内燭火昏黃,他見來人是她,眼底落寞轉為熱切,可擡眸下一瞬又染上寒意。
洛凝順着喻謙光的視線轉身。
蕭玄奕站在她身後,靜靜看着她轉身回眸,眼底躍動着的星火,委屈中帶着譴責怨忿,如譴責主人在外撸野貓的正宮主子。
她拿着藥瓶的手一頓,表情凝固在臉上。
腦子從飛速旋轉到徹底宕機耗時不到三秒,打敗全國0.1%用戶。
她為什麼在這裡?她應該在床底。
啊不是,她本該在旁邊坐着嗑瓜子起哄,怎麼就變成現在這種場面了?
女主,女主……她找到了!慕婉婉就在旁邊柱子後面偷看!
可惡!嘴角都咧上天了!
還她的吃瓜vip席位!
“咳咳,”眼下是盡快擺脫這種場面,洛凝清了清嗓子,強裝鎮定對蕭玄奕道,“就知道你跟在我後面。”
瞎話說得是得心應手。
蕭玄奕訝異,她知道還故意讓自己看到?
“慕師妹都告訴我了。”她口吻嚴肅,一派大師姐的端莊持重,“你倆在上船前做了什麼,不需要我再多說了吧。”
兩人不語,打架挂彩屬實不甚光彩。
“過來。”她語氣不容質疑,提起喻謙光的手,另一隻手将蕭玄奕的手放上。
雙方不可置信地看過來,要抽回手卻被她牢牢握住。
“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不愉快,以後都不許再打了。”她将藥瓶放在兩人交替的手中,莞爾一笑,“團結友愛,從給對方擦藥開始。”
雙方微微睜大了眼,伴随着從尾椎湧上的惡寒,各自心中作嘔。
“臉上的傷要好好擦哦,之後要檢查的。”她擺了擺手,關上艙門,“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了,你們倆好好的。”
盡管房内噼裡啪啦拆家之聲不絕于耳,但大女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先逃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