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寒前一晚強壓心魔後,靈府便破敗不堪,雖将心魔捆縛其中,但心魔屢屢沖擊靈鎖,消耗靈力亦如流水。
但他不想回去。
不願見到她,不敢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甯可心魔無時不刻地嘲諷怒罵他,也不願在她臉上見到半分嫌惡的神情。
時序寒回到千梅嶺,這裡是她除了雪宮以外,在九宸山上最喜歡的地方,也是這兩日除凝霜閣以外,她氣息最為充盈之處。
原本運靈強壓心魔暴動,他耗損些靈脈修為便可,還是能壓下去的。
奈何後山禁地那處禁制不知為何突然暴動,像是有什麼要沖破靈力束縛,于他靈力周轉滞澀時暴起反噬,緻使内丹同時受創。
兩相疊加,他隻覺經脈如沸,喉間腥甜,身體沉浮于極寒酷熱之間,他額間冷汗涔涔,有血漬蜿蜒而下沾染雪白衣袍,終還是在禁制反噬下化回原身,在雪地裡昏迷了過去。
心魔躁動魔音貫耳,枝頭梅花都跟着扭曲起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光怪陸離。
恍惚間隐約聽到阿凝的聲音,應當是幻覺,好在聽起來她似乎并不怨他。
竟還是個美夢,他安心阖了眼。
周身暖意融融,蘭桂馨香萦繞于鼻尖,所聞所感都是她的聲息,溫和靈力如涓涓細流般,緩和安撫經脈撕裂的痛苦。
這種感覺無端叫人沉迷。
洛凝抱着懷中雪鳳,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拍着,撫過纖長脖頸,沿着背脊向下順着羽毛安撫,試圖減輕阿呆的痛苦。
山巅清寒,她已是金丹自然不畏寒,但阿呆畢竟是隻普通鸾鳥,即便羽翼豐滿,還是無法長時間忍耐千梅嶺的酷寒。
何況阿呆連個巢都不會搭,這麼笨的鳥在九宸山上可怎麼活啊?
發現的時候他身子都僵了,洛凝心都快停了,頭一回這樣直面冰寒失溫的可怖。
她穿書前曾經玩過一款養成遊戲,或許稱之為電子寵物更恰當些。十七歲的洛凝從孵蛋開始,慢慢養大一隻小白鴿,看着他破殼而出,看着他羽翼漸豐,看着他展翅高飛——
随後半空折翼,墜下無盡深淵。
絕不可以再來一次了。
她心疼地摟緊了懷中笨鳥。
時序寒隐隐覺得不對,再睜眼豈料竟已身處她的凝霜閣,自己還以這般姿勢依偎在她懷裡,頓時大驚往後跌坐兩步。
怎會如此!
真是昏了頭了!
“阿呆,”她扶住他後傾的身子,往懷中緊了緊,“是我不好,十一年前我不該丢下你在山裡,我給阿呆道歉,我以後絕不會這樣了。你别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雪鳳僵着脖子往後,掙紮着試圖離開。
“阿呆——”她埋首在他背羽間,微微哽咽,“我十一年前找不到你,這兩天也找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雪鳳掙紮的力道微微收斂,靠得太近恐弄疼了她。
說着說着她眼淚掉了下來,沾濕雪羽,“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你也好不容易找到我,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好的,不行嗎?”
雪鳳伫立原地,任由她或抱或蹭發洩情緒,沒了脾氣。
還能像以前一樣好好的麼?
黛藍雙眸深邃黯然,鳳首耷拉在她肩窩裡,順從她的安撫和擁抱,接受她溫暖柔和的靈力治愈,不再抗拒。
也無法抗拒。
“不要動不動就玩消失,這一點都不好玩。我從來沒有故意不來見你,你也别躲着我,好不好?”
“我有找你,一直都在找——”
“我這兩天有去采阿呆喜歡的百花蜜,隻等你回來給你。”
“這麼冷怎麼可以往雪地裡鑽呢?阿呆甯可窩在雪裡也不肯來找我麼?”
洛凝說着又把他摟得更緊,“這樣暖和點嗎?”又搖了搖頭,“隻可憐我們阿呆不會築巢,不過也還好你不會——”
會築巢的話,她恐怕今日也沒法在千梅嶺找到他了。
“以後凝霜閣就是你的巢啦。”她拍着他的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