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由人領着入了陸都督府，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抵在他的臉頰上，将他清俊的面龐襯得有些落魄。

一路上他發揮了畢生所學的求生技能，才能安然無恙出揚州入京城。

越是臨近城門，他的心中越是糾結。

他如今是和整個江南官場撕破了臉皮，隻是還沒拿到明面上來，哪怕平安入京，能夠接觸和相信的人也并不多。

既要有權勢，又要有威望，還要有拔除江南鹽政一幹弊端的能力和決心。

這樣的人，除開舊貴族的眼中釘、當朝首輔陸淵，滿京城再找不出第二個。

林如海也知道，陸淵并不是個好相與的，利用他的力量整治江南也不過權宜之計，後頭還有得是需要周旋的地方。

與虎謀皮，總要先拿出點誠意，讓他吃到點甜頭。

林如海握了握手中的其餘證據，心中想着見了陸都督的說辭，轉眼間已經由人帶入了内書房。

傳聞中狠厲、冷血、不近人情的陸都督已經在屋内等候，林如海剛要行禮，就被這都督攔下來，擡頭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林如海有些許恍惚。

怎麼這目光如此缱绻溫柔，甚至叫他看出了兩分依戀和親切？

林如海緩了緩神色，稍稍拉回了神志，告訴自己不要被這表面現象蒙騙，陸都督善拉攏人心，這說不定就是他對症下藥放松自己防備的計謀之一。

“林大人一路上可遇到什麼危險？”

“林大人現下可覺得有哪裡不舒服？餓不餓？冷不冷？”

林黛玉一連串真誠的關心之下，林如海又有些困惑了。

這又是什麼糖衣炮彈的攻勢，一連串問句之中隐藏的關心，倒叫他想起家中小女的溫柔面龐。

林如海晃了晃腦袋，懷疑自己淋了雨已經有些不清醒。

林黛玉看他神色有些遲疑，這才反應過來，收了本能的關心，正色道，

“林大人一路奔波，十分辛苦，眼下又淋了雨，我叫小廚房備好了熱水姜湯，不如先好好休息一陣，再說正事。”

林如海謝了陸淵的好意。他稍稍整理了言辭，把江南鹽政的情形跟陸淵說了。

林黛玉越聽越覺得心裡發顫，這裡面的場景與她想象的大相徑庭，但内容和程度更加令人膽寒。

這樣大的爛攤子，以她如今熟練掌握的力量來看，是收拾不來的。

如今父親找上門來，像是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借助陸淵的力量，拔出江南官場這一顆毒瘤。

這也與林黛玉之前的分析和猜想相差不大，在這偌大的京城之中，林如海能夠依靠的力量并不多，而陸淵反倒成為了他當下最好的選擇。

之前不知道父親的想法和陸淵的站位，所以她心中對陸淵存了警惕之心。

如今既然父親已經找上門來，表示要借助都督的力量，那陸淵提出的什麼同盟論倒是可以短暫的延續下去了。

林黛玉一邊聽，一邊将事情講的清清楚楚，等林如海說完，還能分出神來教下人好生安置林大人并小心照看。

林如海知道自己給出的證據誘惑巨大，陸淵的的态度，他大概能夠預測。

但是這其中包含的古怪離奇的炙熱關心，還是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林如海謝了陸淵的好意，說了一聲多謝陸都督。

就在他轉身準備跟着前面的人到陸淵為他安排的住所去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發覺陸都督正用溫柔又滿含愛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背影。

林如海渾身一顫，心中的古怪感越深越濃厚。

思來想去，他想可能這就是陸淵收買人心的手段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