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遲鈍緩慢地眨了眨眼,好像這兩下耗費了他所有的心氣,默默感受體内被抽走的熱意,與之蔓延上來的,是濃濃的倦怠。
“咳……咳咳……”,喉頭汩湧出一口腥甜的血,被壓抑到極緻,緊繃的那根弦沒有放松,而是徹底崩斷了。
喉腔裡滾出悶哼,低沉得如同幼獸渴盼得到關注的破碎低吟,透着股哀戚的啞。
他不是被這一拳打倒的,而是孤身走來這許多年加諸在身上的風霜雨雪。
鄭佩嶼,你走了,随便哪個阿貓阿狗都能來欺負我。佩嶼,你到底在哪。
實在是太累了,他躺在地上長久維持一個姿勢,嗅着廁所檸檬味道的空氣清新劑,幻想自己正躺在山坡上,和身邊一塊挨着的鄭佩嶼數星星。
夜風溫柔拂過,掠過愛人發梢,當風經過他身邊時,就能聞到對方身上清甜淡雅的氣息。
他悄悄輕嗅着,貪婪攫取每一絲味道,星月夜下席天幕地,尾指輕輕勾了一下對方手背,比星星更明亮的是愛人深情的雙眸,隻是心小小的動了一下,就陷了進去,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斷拉進……
可心隻是動了一下,回到現實就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整個人疼到在打哆嗦,涕泗橫流到難以自抑。
漫長的無望等待讓他蓬勃的希冀逐漸冷卻,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堅持下去,可以堅持三年、五年、十年、甚至許多個十年,他準備好了用一生去等待。
可當他狼狽地半撐身子坐起,再掙紮着去夠掉在地上的手杖,經曆無數次滑倒才重新站起的時候,無力感席卷全身,他突然覺得,沒意思了。
這樣一副殘缺之軀,這樣殘破的人生,有什麼意思呢。
半張臉紅了,輕輕“嘶”了一聲,打開自動阖上的隔間門,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垃圾簍内堆滿了垃圾,地上有一團散落的紙巾,可見是匆匆擦拭連垃圾簍都沒投進去。
旁邊還躺着一張工作牌,上面貼着他的照片,一縷白色黏液正順着照片上他的臉緩緩流下,照片邊緣軟了,因液體滲透暗下去一個角。
……
第二天他就頂着這樣一張臉去公司,所有人看到他的瞬間神情從驚訝轉為疑惑,在悄悄窺探着,在明鸾離開後又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昨晚回家後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用冰塊冰敷還塗抹了消炎藥膏,白天這才稍微好了點起碼能見人,沒昨夜那麼可怖高高腫起。
查了公司的考勤記錄想确認那人是誰,紀錄顯示昨晚除了他一人再無其餘人出入公司。想起那台未關的電腦,再去看才發現原來那裡隻是個堆砌雜物的桌子,根本不是某個人的工位。
對方做事滴水不漏連帶着這一層樓所有的監控錄像都被替換,除了遺留下來沾着體.液的工作牌根本無從查證。如果他不是beta,如果對方是alpha亦或者omega,他就能憑借聞到的荷爾蒙來判斷。
可惜他是。
那代表恥辱的牌子伴随上面風幹的黏液被他收集好裝入袋子,這是唯一的證據,但他不想現在因這點事情驚動黎宴。
這一天都很平靜,讓明鸾松了口氣,在黎宴狀似随意談起他臉上的傷時也被明鸾輕描淡寫地糊弄過去,反倒是下班回到家後給了他一個大“驚喜”。
照常換了鞋,脫下的西裝外套挂在衣架上,松開袖扣一邊往裡走,觸手沒像往常一樣迎上來主動纏着他。
有時他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養了一條黏人的小狗,總被纏得緊緊的直到感受到自己的不滿才會戀戀不舍地松開。
明鸾嘴角揚起一抹笑,也不知他怎會從一個觸手身上感受到“遺憾”和“戀戀不舍”這種情緒。
從廚房那傳來響動還有誘人的食物香氣,本以為是鄭書瑤又帶着鄭母精心烹調的食物來看自己,嘴上念着“書瑤”,走進一看愣在原地。
觸手不知從哪個角落翻出一套燒烤架,堂而皇之的在廚房内用炭火烤了起來,而食材竟來源于它本身的斷觸。
它“手”起刀落,麻利斬斷一條,被斬斷的地方再次抽出一條新的代替原本的,嫩粉色的斷觸抽搐蠕動着,被一根鐵簽狠狠穿過再放到烤架上。
感受到熱意斷觸蠕動得更加瘋狂,再熟練地撒下調料再依次翻烤,随着時間流逝白生生的嫩粉色轉為烤熟的暗紅,斷觸早已不再動彈,轉而傳出陣陣鮮美的香氣。
明鸾神情複雜,不知用什麼表情面對這鬼畜的一幕,上前幾步打算熄滅炭火。
思忖間,觸手發現明鸾回來,高興地卷起一串烤好的遞到他面前,還扭了幾扭。
明鸾:“……”
為什麼他能從一個觸手身上看出對方散發着“求誇獎”的氣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