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回雪久等不到答案,輕聲喚她,“殿下?”
“并未。你應該也聽出來了,這首曲子不似尋常的韻律,是本宮......是我譜了很多年才成的。”
衛國皇長女昭華公主端莊持重、優雅大方,人前從不會失了禮儀。而今卻棄了規矩,自稱“我”,實在不是她的做派。
風回雪望着對方一臉沉重的樣子,不由得蹙眉——昭華明顯是陷入了不可觸碰的傷痛回憶中。
還未等她回憶皇室的各種秘辛,蘇微霜便已經恢複如常,笑道:“本宮暫時想不出什麼好名字,還是等你編完舞再取吧。”
風回雪“嗯”了一聲,起身向她告辭。
和蘇霁那一路走來,各種折騰加試探本就費了不少時辰,如今和昭華談話間,一不留神就到了黃昏。
晨昏的涼風最是刺骨,風家二姑娘自然不能在外久留。
蘇微霜颔首道别,在她快要邁出門時突然又叫住了人,“等等!編舞怎少得了合樂?本宮将曲譜寫給你吧!”
習習涼風吹開四周的白綢,飄進寬敞的屋内,揚起二人的裙角。水榭内光線昏暗,侍女想要點上燭火卻擔心打擾二人,故而一直在門外徘徊。
借着天際的微弱光芒,蘇微霜瞧見面前的女子不緊不慢地側首。
芙蓉面清麗淡雅,如避世而居的菡萏仙子。
她逆着光,蘇微霜看不清她的神情,隻聽見那一道聲音低而柔。
“臣女雖不善音律,記性卻極好。公主方才彈奏了一遍,臣女便已經牢記于心。”說完,風回雪再次屈膝行禮,然後慢悠悠地出了水榭,往自己所居的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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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霁不常來披香園,但他所住的摘星樓時不時就有人清掃。
高聳的樓閣四面皆挂着竹簾,外牆上檐角墜着的明珠光彩過目。
白虎嗷嗚一聲,撲向了高閣前的白兔。鋒利的爪子快要碰到那個脆弱的脖頸時,它突然感到自己被扼住了命運的喉嚨。
呦呦兇狠地回頭,打算給摁它脖頸的家夥一個教訓,狠狠地咬上一口。瞳孔正對上自家主人似笑非笑地目光,它打了個寒顫,認慫地垂下腦袋。
蘇霁見狀嗤笑一聲,“出息!”
熟悉的話說出口,他挑了挑眉,想起午後的情形。
呦呦頑劣地去追野兔,沾得一身塵土不說,回來後竟然跑去了風回雪的身邊。
白虎稀少又不愛生活在人群集聚的山林鄉鎮,以至它們不喜人類的親近更不會主動湊近人類。
呦呦在這一點上,完全傳承了白虎一族的習性。除了主人蘇霁,旁人隻要生出靠近它的心思,必會被它吓退。今日,呦呦竟然低下它高傲的頭,主動去和風回雪親昵。
蘇霁揪了揪白虎軟塌塌的耳朵,冷笑道:“今日的兔肉沒了!”
呦呦撲哧一下噴出鼻息,耷拉着圓乎乎的大腦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灰白相間的虎尾有一下沒一下地掃着蘇霁的腿,隐晦地表達它的不滿。
蘇霁不搭理它,對着手下吩咐:“把兔子拿走,别在這裡饞它。”這話說完,丹鳳眼中略過一抹銳利,他滿懷惡意道:“慢着!送去給風二姑娘。”
侍衛有些不明白主子的思量,觸及對方冰冷暗沉的視線,他不敢多問,抱起兔子趕緊跑遠。
呦呦懶洋洋地擡眸瞧了一眼,見兔子沒了,盯着侍衛離開的方向發呆片刻,又垂眸繼續裝郁悶,想讓主人改變想法。
殊不知,它越是這樣,蘇霁越不想成全它。
呦呦自幼不比其他小虎崽健壯,這麼多年也長不到成年白虎的個頭。它很挑食,極度偏愛兔肉,可是吃多了總會犯各種毛病。
試了各種辦法都不起作用,蘇霁隻能控制它的飲食,并時常來披香園看望它。
夜幕降臨,氣溫降得更低。
蘇霁讓人看好呦呦,起步進了摘星樓。
閣中昏暗一片,他慢條斯理地點上一盞燭燈。邁着沉穩的步子來到窗前,如昨日一般凝視風回雪院子的方向。
望了一會兒,見對方院子的光源一盞盞熄滅,他慢慢問道:“宮中的消息确定了?”
影衛如實回答:“是,昭華公主的提議,帝後已經同意了。”
蘇霁合上窗,掃了影衛一眼,歎息道:“讓孤注意分寸,自己卻和人相談甚歡。阿姊今日和她聊什麼了?”
聞言,暗處那人的神色略有些為難,躊躇着不知該怎樣開口。
一時得不到答複,蘇霁不悅地蹙眉,“你辦事一向得力,今日是怎麼回事?還是阿姊她們的話難以言說?”
影衛垂了頭,“主子恕罪,屬下隻是......”
這要怎麼說?公主和風姑娘聊你們的婚事,還打算在生辰宴上樂舞?
那人抖了抖,突然覺得有些冷。他敢擔保,這話一出,面前這位陰晴不定的主子定會不滿。
蘇霁想知道的是蘇微霜有無打探出風回雪的不妥之處,而非這些八卦之言。可若是胡編亂造,他更加不敢。
影衛單膝而跪,決定照實說。
“公主與風姑娘隻是聊了些琴曲樂舞,還有帝後對風家的打算,其他就再沒有了。風姑娘的言行也并無不妥,确如京郊别院的老婦人所述那般。”
蘇霁懶懶地靠着圈椅,揮了揮手讓人退下,獨自面對着滿屋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