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
昭華公主眼神暗了暗,輕輕撫掌幾下,嘴角挂上一絲疏遠的笑意,“這曲子風眠姑娘彈得甚好,賞!”
衆人瞧不出公主的想法,隻當風眠誤打誤撞博得了公主歡心。有她做先例,貴女們使出了渾身解數,将自己所長表現得尤為出色。
昭華對每人都贊許有加,并無厚此薄彼之分。一時之間無人出彩,氣氛逐漸冷了下來。
風回雪的眼眸微眯,淡淡觀望場上的情況,而後漫不經心地擡手飲下一口果酒。她指尖在杯沿摩挲,不動聲色地望了望上位的人。
昭華公主方才的神色不對,不像是對風眠的欣賞。
據她所知,風眠彈的那首曲子名為《相見歡》,據傳是公主與心上人多年前的定情之作。
她眸光一亮,眼底劃過了然:看來風眠打錯了算盤,自以為精心準備的曲子終究犯了公主避諱。
廊下的涼風襲來,風回雪正欲吩咐侍女去取手爐,餘光就瞥見坐在對面的女子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兩兩對上視線,那女子輕嗤一聲,高聲提議道:“風眠姑娘琴藝如此精妙,想來二姑娘也定有所長。不妨今日給諸位姐妹淺露一手?”
廊下紅綢高懸,因風動而飛揚。
風回雪面色如常,情緒并沒有什麼波動。見昭華公主并無制止之意,她沉思片刻,起身福了福。
“回雪不比諸位姐妹聰慧,于音律一事上并無所長,恐會令諸位失望。”
蓮步輕移,來到殿中央,對着昭華施禮,“臣女幼時曾學過一些舞步,殿下若不嫌棄,臣女便勉力一試。”
女子眉眼溫婉,唇角帶笑,兩道淺淺的梨渦添了一份嬌柔。
看着弱不禁風,卻不卑不亢,分毫不露膽怯。
舉止得體,言行堪稱世家之典範。
昭華玩味地盯着她,指節在桌案輕叩兩下,颔首應允。
于是宴會重又恢複了熱鬧,絲竹之音徐徐響起。
風回雪換了一身衣裙,款款回到衆人的視線中。
天青色的紗裙層層疊疊罩在她身上,腰間的蓮花圖案下,白玉緞帶銜着同色的珠寶,走動間若流光浮現。
她收攏長袖,捏着手勢,足尖踏出那些早已熟記于心的舞步。
女子在明亮的殿内翩跹起舞,身姿輕盈若燕。
如玉的素手翻轉,水袖甩開,似花瓣散落而下。
她纖足輕點,身軀随之旋轉,裙擺漸漸綻開若盛放的菡萏。随着樂曲的節奏,她愈轉愈快,猶如蓮池之花,可遠觀而不可及。
衆人看着她曼妙的舞姿,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一舞畢,風回雪微微喘息,額上已是薄汗陣陣。
長睫微微顫動了幾下,她擡手理了理碎發,衣袖滑落露出白皙的皓腕。
待平複完氣息,這才躬身行禮,輕啟紅唇,“臣女獻醜了!”
昭華瞧着下方衆人的反應,斟酌片刻後莞爾一笑,稱贊她:“輕雲蔽月,流風回雪。二姑娘果然人如其名!”
公主的眼底噙着抹高深,悠悠道:“本宮瞧着二姑娘很有眼緣,方才太子送來的東西便盡數贈與姑娘吧。”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
侍女捧着妝匣走上前,在風回雪的面前站定。
做工精緻的錦盒比普通妝匣足足大了一倍不止,其上的菡萏浮雕異常逼真,仿佛一湊近就能聞到荷花的清雅芳香。
風回雪輕輕轉動鎖芯,打開匣蓋。
妝匣大開的一瞬間,隻聽見衆人壓抑之下的驚歎——
這裡面竟是一整套的珍貴首飾!
風回雪的指尖在袖下微微蜷縮,目光盯着妝匣久久不語。
半晌,她合上匣子收攏裙擺,以手叩額跪拜,恭敬道:“臣女謝殿下賞賜!”
--
黃昏之時,宴散。
衆人在公主府門前上了各自的馬車,臨行前皆是不甘地望了風家姐妹一眼。
陽光透過淺薄的雲層,照耀着匾額上明晃晃的幾個大字。
光影流轉,留下淺金的光暈。
太傅府的馬車駛遠,無人注意到拐角的巷子中慢慢現出兩道人影。
身影稍清瘦的男子着一襲湛藍色錦服,手持一柄玉骨折扇,腰間的羊脂白玉佩微微折出稀薄的冷光。
他幾步邁出小巷,凝視着漸行漸遠的馬車,輕搖折扇,揶揄道:“風家的二位今日出盡了風頭,太子妃之選恐怕就在她們之中。”
“殿下您真不打算做些什麼?”
晨曦被樹蔭篩了幾分,漏到他身上像是鍍了層金邊。
他回眸望向陰影處的身影,微翹的唇邊帶着不食煙火的淺薄笑意。
“不急。”
玄衣男子筆挺地站在巷子深處,漆黑如深淵的鳳眸難掩銳利,“皇後如此大費周章,何不成全她的好意?”
他薄唇輕啟,眉梢微揚,五官輪廓的線條流暢,孤身而立時看似溫和卻散發着不容忽視的強勢氣息。
“臣原以為,您會同意臣在半路設伏解決她們,永除後患!”涼風習習,湛藍的衣袍随風而動。
他的聲音溫潤,說出的話卻充滿殺意。
聽到這句,玄衣之人輕嗤一聲,“殺了她們,還會有其他人。無非多養一個風家人罷了,東宮裡的細作還少嗎?”
許久之後,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目光一凝,唇邊浮起一絲陰郁的笑意,轉身重歸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