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皇都,太傅府。
雜役侍從們強打着精神,三三兩兩地聚在府内各處,忙活各自的事情。細細碎碎的聲音充斥每個角落,唯有西南方向的臨水閣還是一片安甯。
晨曦微光漸露,将整座院子照亮。秋風通過敞開的檻窗吹進屋子,重重疊疊的帳幔漾起層層水紋。
風回雪起身下榻,素手撩開薄紗,輕聲喚道:“碧落。”
伴随着“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屋外的侍女端着銅盆快步走了進來,“請姑娘梳洗!”
聞言,風回雪有條不紊地淨手、潔面。
纖長白皙的指節搭在銅盆邊緣,不輕不重地敲擊了兩下。
她攏了攏長發,問:“今日怎麼這般吵鬧?”
侍女碧落下意識地瞧了眼門外,抿唇淺笑,“昭華公主今日舉辦宴會,因而大姑娘早早便起身梳妝了,這動靜怕就是她那邊的!姑娘也趕緊些吧!”
末了,她湊近風回雪,低聲耳語,“主子吩咐了,隻要您嫁進東宮,自然就能查出當年的真相。”
果真如此簡單?
風回雪微怔,低垂的眼眸中略過一絲暗色,由着侍女替她更衣上妝。她緩緩眨了眨眼,擦去指尖的水漬,“裝作風家的人,真的可行嗎?”
碧落笑了笑,拾起妝鏡前的胭脂,仔細給她點上,“風二姑娘生前常年在外養病,太傅府都不認識人的。您隻需要按計劃當好風二姑娘,讓公主滿意。”
屋内再一次陷入了沉寂,未過不久,鏡中便映出一張容色清絕的芙蓉面。
女子身着一襲淺紫百褶裙,外罩一層荼白色席地紗衣,裙擺刺着幾隻蝴蝶。柳眉彎似月牙,嘴角微微挑起,一雙杏眼澄淨明澈。
風回雪凝視着鏡中的自己,神情卻異常淡漠,她身後的碧落也是一言不發。
房中氣氛沉悶,隻餘下兩人交疊的呼吸聲。
臨水閣院外,零碎的腳步聲忽遠忽近,其中夾雜着些許議論。
“二姑娘可好了?若晚了,大姑娘可不等人!”
“這不是還有些時辰嗎?都是一個府裡的,大姑娘何必如此?”
“你懂什麼!這次宴會的意義可不一樣。二姑娘到底是剛回京城......”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消片刻,争執聲漸漸遠去,大抵是對方的人催夠了,着急回去複命。
碧落打量着風回雪的神色,加快手上編發的動作。
陽光自檻窗透進來,落在風回雪的面上,暖意讓她的思緒逐漸飄遠。
這次宴會的确不簡單,帝後表面上着意昭華公主設宴賞秋,實則由公主親自挑選适婚的貴女,旨在為太子選一門好親事。
風回雪徐徐擡手,在眉間點上一朵菡萏花钿。
動作間,發間斜插的蓮花流蘇叮叮作響。
待收拾完畢,她出了院子,往府門的方向走去。
行至府門前,映入眼簾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風回雪福了福身,“讓長姐久等了!”
風眠——太傅長女,也是風回雪名義上的長姐。
那女子上下打量她,而後嗤笑一聲,嘲諷道:“還當妹妹趕不上宴會。”見風回雪一直低垂着頭,她不悅地皺眉,“愣着作甚,動作快些!”
風家的馬車在長街上行駛時,兩旁的百姓都惶恐地主動避讓。
馬蹄嘚嘚地敲擊地面,聲音緩急有度。
車廂内一片甯靜,可是還未駛出多遠便出了差錯。
馬車猛地停住,風眠一時不察狠狠摔在毯上,旋即怒氣沖沖地起身,忿恨地掀開簾子,“怎麼駕車的!”
見人出了車廂,風回雪收斂面上的懦弱,向後靠着軟枕,目光平靜地看向矮桌上的妝匣。
聽着外面的争執聲,她輕蔑地笑了下。
七年前,雲丞相被誣陷意圖謀反,緻使雲家上下滿門被抄。
彼時她在外遊曆,才逃過這一劫。
在之後的幾年裡,她一直在旁人的庇護下生活,學習風家二姑娘的言行舉止,試圖借風家成為太子妃。
隻因那人說過皇宮中有她想要的真相。
風回雪對于碧落背後的人依舊抱有戒心,并沒有全然相信他的話,甚至對風頭正盛的太傅一家也疑心不消。
風眠如今的蠻狠勁兒,不就恰巧證實了他們的脾性?
當年的事情必定少不了風家的手筆!
等了許久都未見風眠回來,而街上也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風回雪皺了皺眉,再三思慮後也下了馬車。剛一落地,就見對方的車輛低調卻不失華貴。
玄色的車簾緊閉,遮住了裡面的人影,但光看車前少年的裝扮舉止,就知對方的地位不比風家低。
風回雪暗暗歎了口氣,澄淨的杏眼中略過一絲無奈。
“長姐!”
“退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女子的聲音溫柔似風,而男子的語氣卻寒冷如冰。
話音剛落,那名少年便已順從地回到馬車邊。
見狀,風回雪愣了愣,随即走到風眠的身邊,伸手将她拉了回來,“長姐,這不是什麼大事,我們快回吧!”
瞧對方一臉怒氣,她拽了拽那截水紅的袖子,繼續道:“長姐,莫生沖突。”
風眠高傲地瞥了那名少年一眼,轉身準備往自家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