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四十分。
一個抽動,蘇虞醒了,鼻尖撞上清涼。
白肅的左手正輕柔地為她擦汗,正巧碰上她睫毛輕啟,掃過白肅手背。
兩三下,兩人都癢癢的。
下一秒,白肅動了下右手,那隻放在床上被她握在掌心,十指用力到幾乎被她掐進血肉裡的手。
“抱歉。”蘇虞洩力松開手,指尖微微發顫,接着撐床慢慢起身深呼吸,被滾燙熱血淹沒的窒息感還在。
“沒關系…你是又夢見”
話沒說完,如破冰乍裂,白肅快速擡手去拉蘇虞——
她要扒開頭上傷口。
蘇虞兩手并用,下定了勢必将傷疤撕裂的狠心,白肅猛地拉住卻沒來得及,頭頂傷口還是滲出微微血色。
他震驚地看着她,按下護士鈴。
蘇虞鼻吸吐出一大口濁氣。
這疼痛真實無比,讓人暢快。
入口如今是通暢的,蘇虞目的就此達成,乖乖接受醫生為她重新包紮,預約心理科醫生。出院時間便被推遲到了下周一,三天後。
心理咨詢結果當然不盡人意。
蘇虞的保護意識過于強烈,她絕口不談夢中人是誰,還為自己的焦慮找好理由,至于為什麼做傷害自己的動作……
不過是“睡懵罷了”。
白肅接過醫生的診斷報告,建議上寫道:需與病患建立安全信任的關系。
應極星VIP病房客廳,蘇虞坐在地毯上偏頭偷看他的沉默,拿過他研究已久的報告,扔到沙發角落,回過頭繼續打遊戲去了。
應極星大氣不敢出,現在積極向上的他是蘇虞姐的心理導師,他的任務隻有帶她玩遊戲解乏。
“……别玩了,跟我回去。”
白肅語氣不佳,突覺應極星礙眼。
白肅瞥了眼立馬放下手柄的某人,他隻能想到一個蘇虞撕裂傷口的原因,就是應極星。
蘇虞怕是為了應極星延遲出院時間,争取鼓勵他主動放棄注射計劃。
想到這白肅就一陣心煩。
明明她隻要像以前一樣,用手拂過他臉頰再到脖頸胸膛,告訴他:“白肅,别管應極星了。”隻需如此,他就會聽話點頭,隻要她這樣做。
這樣的我們,不是最安全,最可信任的關系嗎?
可蘇虞忘了。
蘇虞:“回去幹什麼,現在還沒到晚上……诶你!”
白肅拿過她的手柄,丢到一旁,道:
“回去建立關系。”
-
建立關系竟是傾訴,無止境的傾訴。
回到十六層病房的他們開啟了又一輪心理咨詢,這是場關于白肅的人生讨論,他将自己的大事小事統統告訴她。
從幼時重生到十六歲創業,再到兩人初遇時她為他扣上安全帶,不知是白肅很會講故事還是注重細節,他談起蘇虞時總是充滿愛意。
蘇虞全程垂眸默聲,但微紅耳尖暴露了她的心跳。
不過,紅暈轉瞬即逝,他開始講一個沉重的名字——
蘇盈。
“當時,我讓蘇施映向蘇盈引薦我時,并不是想聊技術入股。”白肅深吸口氣,接着說,“我是想告訴蘇盈,蘇施映不是她親生的,世界上還有個人叫穆青霜,我想讓她趕走蘇施映……但沒想到,蘇盈說,她知道。”
“而且這麼多年來,蘇盈也知道我的存在。”
白肅側頭看向蘇虞,沒有對上她的視線。
白肅接着說:“原來蘇盈前世一直知道穆青霜家暴啊……當時我的腦子裡隻有這句話。之後我們沒再聊,她把我趕走了,讓我不要出現在蘇施映面前……”
聽完,蘇虞還是低眸,但開口問:
“所以,你是因為趕不走蘇施映,才主動在家宴上揭露她私生女身份的……就因為你覺得是她和許旬前世殺了我?”
白肅皺了下眉,她話裡似乎帶着厭惡。
他頓了下,将身子重新陷回沙發上:“當然也為了我自己。”
他在尋求她的認可:“蘇虞,我是她的替代品,還是有資格告訴她這些的,對吧?”
蘇虞不語,受害者是誰她已經判斷不出了。
暫且放過因此開始的糾纏吧。
不過……
蘇虞看向他,問:“你要是重生的話就知道蘇盈和蘇锵廷會死,你……有沒有試過救他們?”
白肅面對蘇虞的直視,無言。
“算了。”蘇虞回過頭,低下,“當我沒問。”
接着,白肅誠實地将她“遺忘”的五個月講給她聽,飽含甜情蜜意的隐瞞陷害,還有利用假裝,自然繞開了那個問題。
所有故事總結一句就是:兩人“臭味相投”。
這個時空裡獨一無二的白肅必然會愛上獨一無二的她。
蘇虞很難不觸動。
像是有流星在天上劃開道縫,唯獨他們不知。
“蘇虞,我的意義就是你。”夜色被他們聊深了,白肅伸手将她下巴擡起,雙眸對視,“不相信嗎?除了離開你,我能為你做任何事,隻要你健康快樂。”
蘇虞:“……比如呢?”
白肅:“比如,把應極星的注射申請撤銷,把你夢裡那人找來任你處置。”
蘇虞心往下沉。
夢中人?那個無數死去的蘇虞堆砌成的人嗎?
白肅的話将她心思拉回,她不能重蹈未來覆轍。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離白肅遠些,提前揪出兇手。
白肅摩挲着她的唇瓣,不過一瞬,再開口的她語調已變:“白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