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變少了,蘇虞走到儆園附近,将油紙傘揚了揚,露出風雪下的老大爺,他身後的黃包車蓬同他帽上的雪層一樣厚。
這是當時騙她兩百的那大爺。
“我送你過去,不然這下雪天,你繞這九畝園林得走小二十分鐘吧!”大爺喊道,怕她隔着雪聽不清。
蘇虞沒多說什麼,手機随視線找到了他挂在手邊的綠色收款碼,大爺笑眯眯地舉起扒眼看,她在鍵盤上按下數字,500。
天太冷,她想讓大爺早點回家。
正要支付,兩隻毛茸茸的白手套忽地出現在眼前,遮住手機上的攝像頭,蘇虞擡眼看過去,是白肅。
蘇虞忘了,她手機被他裝了定位。
“大爺,這個月儆園來了不少有錢老闆吧。”
蘇虞一瞬間晃了神,白肅看大爺的視線冷淡藐視。
大爺點頭讪笑而過,拽着黃包車就跑開了,他剛被貼了“擾亂市場秩序”黃牌。
蘇虞垂頭看向那白手套,微紅指尖在傘柄上動了下,緊接着失去手上重量,傘被白肅拿了過去。
“戴上吧。”
蘇虞撇了撇嘴,下意識想逗他。
你幫我戴的話臨到嘴邊,又想起那視線,默默為自己戴好了。
兩人無言,儆園牆外是條沒法通過機動車的鄉間小道,他們隻是閑走,便能感受到一陣平靜。
蘇虞很羨慕令慕光夫婦這類有錢人,隻需網絡和手機就能賺錢的投資人,不需要坐辦公室裡處理各種勢力角逐。
蘇虞擡頭,看向他,飛雪剛剛染上他的發梢了。
白肅也看向她,發梢上的白雪已消融化成水漬。
右肩卻多了白。
蘇虞稍稍往旁移了一步,白肅就緊過來。
傘不大,但能覆蓋她全身。
蘇虞雙手抱臂,白色毛茸茸握在兩臂上,“白總,你出現在這,是在我手機上裝定位了?”
白肅看向她,眼前有白霧,“你總愛懷疑好人,寬待壞人。”
這話聽上去,蘇虞眼角皺了下,輕哼了聲,轉回頭看見了遙遙相望的那人,令慕光站在門前,一臉偷笑地看他們。
雕門石獅,窗棂影壁,園林三進三出,白肅似乎對這熟得很,自覺往主樓走開了,給兩人留下空間。
蘇虞看他背影,回想那句話總想不明白,他還敢說自己是好人。
“什麼事還非得見到我才說,你不會怕我第四次才給你真貨吧。”令慕光輕笑,為她倒了盞清茶。
兩人居于熟悉茶室,原本還算僻靜的私人領地變成了一方景點,原本空蕩蕩的木桌上全是淡然品茶的陌生遊客,讓人驚異。
“這……你不害怕别人砸了你鞠家的古董嗎?”蘇虞問,她看見巨大花瓶還擺在那裡。
“鞠家?這是我家。我把鞠嘉佳他們一家全送局子裡了。”令慕光對她眨眨眼,“你發給我的證據也用上了。”
蘇虞一怔,又問:“為什麼,你是鞠家私生女?”
她隻能想到這答案,就像蘇施映一樣,立志讓蘇锵廷血統純正的蘇氏集團流下她的血,她立志讓不愛她的鞠家不好過。
“不是,我是他們的親女兒。”令慕光笑,“他們幹的壞事不止被爆出來那麼多,我說送他們送局子可一點沒錯。”
“你不會是以為,我也是壞人,當時問你要鞠嘉佳罪證是想銷毀證據吧。”
令慕光眸光瞬間銳利,雪花在耳畔落下,帶悶聲。
蘇虞内心又被看穿一遍。
“我是來問你白肅的事。”蘇虞搖頭笑着,坦然回盯她,“你和白肅是怎麼認識的?”
令慕光審視她,慢慢坐回了身,“小虞,有時候你說話像審犯人一樣,這樣沒人想和你聊。”
蘇虞暗下神傷,同樣覺得累。
她何曾不想拿這短暫人生去裝無知,享樂揮霍。
穿書而來之前,她作為一個女性,沉心掙紮在異鄉上海,面對的往往是四面八方的惡意,不将冷漠敵意擺在臉上,她是不會幹到經理這個位置的。
無知者往往幸福,她甯願不知道故事結局,像十七歲的“蘇虞”一樣,癡癡戀着許旬。
“你身上的刺越來越多了……”令慕光擡手伸向她,摩挲她冰冷的手,“小虞,你擔心的事并不會發生,你的視角也并不那麼寬闊。”
“你想說什麼?”
蘇虞眉心一跳,令慕光眼神都變了,這不像她。
她不答,重新低下頭去,手漸漸松開,移回了原處……
令慕光擡頭,視線空洞一瞬,又恢複清明,“你問我和白肅怎麼認識啊。”
茶室裡,茶具清脆碰撞,帶着清香,低低人聲交雜,木質老桌的觸感深沉可靠,蘇虞指尖的涼也是實實在在的。
“這事你還用專門跑一趟問我?”令慕光話裡帶埋怨,“電話咱就能聊……你怎麼哭了?”
剛剛,是她媽媽在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