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主曾反複叮囑要讓仙京宋家的人來到他們地界時,有賓至如歸的禮遇。
他先是給宋初送了小妖,結果被人家連夜給退了回來。方才又稍微使了點華麗法術引路,誰曾想宋初她弟弟的注意點竟實在離奇。
甚至還嫌棄它!
汲央順了口氣,腳踩進沙子裡,就好似踩在身後那個人身上一樣解氣。
方才在虞城才逐漸落下的太陽,此刻又高懸于空中。傳言中堕妖不喜光照,衡橼仙人同匙龍少主便在封印設下後又布下重重陣法。
其中一道便是讓這片近乎無邊際的荒漠中永無落日,時時刻刻都是白天。陽光炙烤着黃沙,四周除他們幾人外不見一點活物,這裡的空氣幹燥地令謝琢皺眉。
“據傳聞封印之地的靈力氣流被攪亂,靈氣與妖靈氣共存,不停轉換。”宋初突然開口。
前方的汲央已經習慣這裡惡劣的氣候和靈力流動,他大步朝前走,一面半扭過頭對着宋初道:“傳聞一點不錯,這裡的确流轉妖靈氣與靈氣,卻并非同時。”
“它們會互相轉換,同一時間隻能存在一種。”汲央現在覺着四周充溢着妖靈氣,同在虞城時也無甚分别。可原本充盈的妖靈氣也可能在下一刻突然發生變化。隻刹那間靈力場流轉,妖靈氣消失,靈氣四溢。
妖修便也會如同離了水的魚。
在這個地方戰鬥無論對誰都是件麻煩事。
蘇豈初次聽聞這事覺得很是稀奇:“是這塊地域本身便是如此,還是後來變成這樣的?”
修丹氣成符的宋行岩對此卻是再熟悉不過,從進入那片荒漠伊始,他仿佛踏入了一個巨大的陣法,四周是無形的高階符箓相互勾連,環環相扣,再以符為陣,這才構成了封印之地而今的這般景象。
他對無法窺視的高階符陣有着發自本心的敬畏之心。
“是符箓的作用。”宋行岩輕聲回答蘇豈。
他阿姐書房裡的那些符箓殘本記載,高階符陣有時會應天地運勢而生出靈智。他不知堕妖封印之地的符陣是否已經生有陣靈。
宋行岩不曾見過符靈陣靈,卻也不願無意間冒犯它。
封印之地設有禁制,荒漠之上禁止靈力禦空,汲央隻能領着他們徒步前行。
修士的身體經過靈力淬煉,早已身體輕盈,即使徒步幾個日夜也不會輕易覺着勞累。
幾人自踏入荒漠後已行了有小半個時辰,頭頂灼人的烈日不曾挪動半分,周邊靜得出奇。隻偶有絲縷微風刮過,卷起腳邊的黃沙,卻不足以遮擋視野。
謝琢眉心不自覺地蹙起,從進入這座符陣起他便隐隐有種不适感。越往深處走,心底的排斥便愈大,甚至不時生出幾分不甘與怨怼。
那些莫名的情緒之下還藏着幾分熟悉。
“這是怎麼了?”宋初注意到謝琢逐漸變差的臉色,旋即想起從前謝懷玉病起之時臉色也似這般難看。現在還是較曾經要好些。
她下意識問道:“不舒服?”
多年前他們在宋府時曾多次發生這樣的對話。
他心悅的姑娘幾乎見過他最狼狽不堪的模樣,即使現在站在她眼前的是南方第一大宗門的大師兄,而非當初那個時常病弱的謝家嫡子。
她或許隻是在以前同謝懷玉相處的過程中帶了這樣溫柔的習慣。
謝琢緩慢點了下頭,指尖不自覺地開始發顫,他另一隻手用力摁住:“這地方......有點奇怪。”
“是借獨特地勢布下的仙人陣法。”宋初一眼便瞧出來曆。她伸手将謝琢握住自己腕骨的那隻手撥開,微涼的指尖探上他的掌心,精純清透的靈力順着兩人相觸的地方渡過去。
感覺到方才心頭翻湧的情緒平複不少,謝琢輕輕舒了口氣。
宋初适時收回手,探過身去看他的臉:“好些了?”
“嗯。”謝琢眉目舒展開,他輕聲道:“多謝。”
宋初:“靈氣應當緩解不了多久,你若實在難受,一會兒我讓汲央早些回去。”
謝琢知曉宋初說這話許隻是正常關心,可他仍可恥地在心底小小歡欣一下。他垂下眼,裝模作樣地推辭一番:“還是不要耽誤正事的好。”
宋初看他一眼,終是沒吭聲。
『你是何時出的事?』
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話語聲,謝琢一怔,意識到根本無人說話後面色逐漸肅然。
方才那個......是宋初的聲音。可謝琢根本不記得他何時同宋初有過這樣的對話。
它更像是一段突然從腦子裡蹦出的,已經被遺忘太久的回憶。
『告訴我那個人是誰?』那人仿佛在輕輕擦拭劍身,語調熟悉又冷漠。
謝琢呼吸急促起來,眼前似乎回到了他上一世死後,靈體被禁锢在宋初周身的那段日子。
不同的是他恍然間看見上一世的宋初擡眼,清淺的曈徑直朝他看來,和他對上視線。
可上一世化為靈體的那半月裡,宋初分明是看不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