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在夜色的密林裡,有殘葉被風拽動,飄飄落落,劃過宋初的視線,也蹭過謝琢的肩。
“阿姐!”宋行岩最先回過神,他幾步跑近,一臉驚喜地朝宋初撲過去。
宋初頓了頓,往旁邊挪了一瞬,身旁躲閃不及的程衍恰巧被宋行岩抱了個滿懷。
“走開!你瘋了嗎宋行岩。”程衍身子一僵,整個人不可抑制地扭曲起來,渾身抗拒地推開宋行岩。末了拍拍身上的衣袍,試圖整理那無中生有的褶皺。
“少自作多情,誰想抱你。”
宋行岩見抱錯了人,立馬跳離八丈遠,又扭頭可憐兮兮地看着宋初:“阿姐你不想我,你這樣對我.....我可是你三年沒見的弟弟。”
宋初兩人的打鬧早已司空見慣,她走上前,指腹搭上男孩頸側,其下的搏動微弱但漸迅和緩。
她片刻後起身,站在身旁的程衍适時遞上一方幹淨的帕子。宋初一根一根慢條斯理地擦着手,這才清清冷冷地開口:“怎麼回事,宋行岩。”
“隻是一個捉鬼的小任務。”宋行岩自知理虧,他伸出食指和拇指虛虛比劃了一下,“這是意外,阿姐。”
在來到楓午宗前,宋行岩一直待在宋家跟着宋家心法修行,哪成想一朝不慎出了岔子。他起先想自己調理解決,直到有一日沒控制住被正巧路過的程衍發現,這才僥幸沒邁入一腳道心破碎。
宋行岩父母知道那日震驚萬分,自此再不許他接觸任何鬼魅怨氣相關的事物。
但哪有不斬邪祟的修道者。
于是再後來宋行岩就被提着領子送去了楓午宗。
“真是好大的意外。”程衍涼飕飕地開諷,“居然能讓你堕落到被一隻小靈魅影響心智。”
宋行岩張了張嘴,這事兒于他的确是不可否認的疏忽。按理說他修心的這三年并非全無效果,不至于連随便什麼小鬼都能擾他心智。
宋行岩在第一日裡見到陳三門口的手印時就幾近确認在萬吉城作祟的是一隻運氣不錯的靈魅。
靈魅是未開靈智的陰暗魂體,随惡念而生。這東西沒有實體,隻能觊觎人體苟活世間。若尋不到合适的生魂共存,不消十日就會自動化散,能否存留幾乎全憑運氣。
而生人身上的鮮活氣息就是最大的阻礙屏障,靈魅近不了身,除非恰巧有人瀕死。
可哪有那麼多巧合。
靈魅附身生魂後,需吸食活人精魂來維持形體,直到有足夠的氣力去吞噬人體内原本所依附的生魂,最後将附身的這具身體據為己有。
吸食一次活人精魂,至多可以維持三日。
第三日的靈魅已經極度渴求吸食|精魂,是最躁動的時候。也是宋行岩原本精挑細選,最便于出手的日子。
誰知道會突然栽了。
連提前猜到宋行岩計劃的謝琢都感到意外。
“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呢?”蘇豈被晾在一旁半晌,勉強認出剛才一劍逼出靈魅的那位姑娘大約是他師弟的姐姐。
但他姐姐旁邊的那個男人一出口就咄咄逼人,着實有些來者不善。
蘇豈覺得很有必要維護一下他的好師弟。
程衍像是這才注意到邊上還有人似的,他雙手抱臂輕嗤一聲:“關你什麼事?”
“程衍。”宋初開口。
是一句不輕不重的警告。程衍無所謂地聳聳肩,抿緊唇示意自己閉嘴,而後走過去照看還在地上躺着昏迷的小孩。
“無意冒犯。”宋初說,“我弟弟和程衍慣來如此。”
“初次見面,我是宋初。”
宋初認出蘇豈身上的楓午宗劍袍,她視線掠過蘇豈,投向一直站在樹下裝啞巴的謝琢。
她指了指一旁蹲在地上戳男孩臉頰肉玩的男人:“這是程衍。”
謝琢在看到宋初近乎習以為常地從程衍手裡接過幹淨帕子擦手時便垂下眼,他離開的時間太久,他們之間最親密的聯系也不過是烙在魂體上的仙契。
自群山之巅仙契落成之日起,至兩人在謝府的最後一次相遇,于宋初而言,他們已經數十年未曾見過。
少年時暫住仙京的日子裡,他重病未愈,臉色差的像鬼,和現在比起來簡直是兩個人。莫說宋初,便是他站到鏡前都不一定能将那個幹瘦病弱的人和如今的自己聯系起來。
謝琢自嘲地垂下眼。
“蘇師兄别在意,程衍那個讨厭鬼說話一直這麼難聽。”宋行岩仗着宋初在,又開始嘻嘻哈哈起來。
程衍習慣性地準備開口回怼,被宋初瞥來的一眼給瞪了回去。他不滿地扭過頭,決定心裡要給宋行岩這個隻會找他姐告狀的幼稚鬼暗暗記上一筆。
蘇豈聽聞宋行岩的姐姐是宋初的時候着實吃了一驚。這名字即使在人間界南方的世家大族裡也如雷貫耳,真正的少年天才,天生劍修。
令人望塵莫及的修煉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