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後堂。
楊繼宗垂手站在原地,聽着李蒙宏的訓斥,面上卻無動于衷。
“你們這是在拿本官當棒槌使呢?”還減免賦稅,他有幾個腦袋能和那些大人物硬碰硬。
等李蒙宏訓斥完,楊繼宗才緩緩開口:“李大人莫不是忘了鄭扶此人?我怎聽聞他這些日子都混迹在紅袖坊,并不在采石場監工。”
“這事你又是如何得知?”李蒙宏隻覺得喉嚨幹渴,抄起桌子上的茶壺給自個倒了一盞茶水,也不管冷熱直往肚裡灌。
“得知此事不難,在采石場買通幾個差役即可,大人可以從鄭扶身上着手,讓他給下河村佃農減免賦稅,一家隻征一個勞力,若按三石糧征稅,隻怕村中十室九空。”
李蒙宏眉頭微挑:“你們和他不是有過節,這事他能答應?”
楊繼宗嘴角扯出一抹弧度,看來李蒙宏知道的消息也不少。
兩人一時間都不說話,李蒙宏把玩着茶盞:誰也别把誰當傻子。
“你助他年底回京,他定然會答應,隻要撕開了這減免賦稅的第一道口子,後面再行此事便不難,你這也算是立了頭功。”
李蒙宏略一思忖覺得此法可行,但他自認為自己可不是厚顔無恥的人。
“什麼頭功不頭功的,本官知道佃農們不易,但本官也不易,這些日子,為了籌措銀錢,本官不知喝了多少酒水,應酬了多少商賈,我都病了。”李蒙宏言語之間夾雜着些許委屈。
“大人為民之心天地可鑒!”楊繼宗朝上蒼拱手,側身避開李蒙宏的唾沫星子。
李蒙宏也不好繼續拿喬,輕咳一聲道:“那本官就試試吧,隻是要助他回京,那城牆誰來修築?就這麼點人手恐怕年底這工程是無法完成的吧。”
“流營所不是還有一批流犯嗎?加上他們也足夠了。”
聞言,李蒙宏眼中瞬間綻放一抹精光,擡手就朝楊繼宗的肩膀拍去:“好,這事就交給本官來辦,你們且先回去,明日本官會派人下去察看各村受損情況。”
“那就拜托大人了。”楊繼宗轉身就走,還沒走兩步,又聽身後人追了過來。
“大人還有事?”
“那什麼,下回你們夫妻别帶那麼多人來府衙,有什麼事你寫封信就成,或者咱們私下商讨就是。”鬧到公堂,他顔面何在?官威何在?
“是,大人。”
二人一前一後從後堂出來時,沈瑤立刻迎上去,不用她開口詢問,就已經從楊繼宗的神情當中明白,此事成了。
但流程還是要再走一遍的,李蒙宏将自個同楊繼宗商量的決策和底下跪着的佃農們大緻又說了一遍。
可以為你們減免賦稅,佃農們若能交錢抵稅就交錢,若交不出錢就還是出人服役。
尤其是下河村,三石糧的稅太重,若真照這個收,隻怕要家破人亡,下河村變荒村,所以他到時候會和鄭大人溝通,看能不能給下河村減少賦稅。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衆人在底下磕頭感恩。
石頭和羅墩子幾個娃卻滿臉凄苦:“大人,那我們呢?”
“你們這幾個孩子天資聰慧,做什麼要來城裡當夥計,好好讀書才是正道。”
“可是……”羅墩子嘴一癟就要哭。
李蒙宏緊了緊身上的官服,正色道:“等有朝一日你們考上秀才舉人做了官,那時就既不用交稅,還能領糧領俸祿,不比你們給人當夥計強?”
氣氛烘托至此,老吏也适時站出來逢迎自家大人:“孩子們回去好好跟着你們的先生讀書吧,風雨再大,也有大人在前面給你們擋着呢!”
李蒙宏闆正着身子,勵志要給孩子們做個好榜樣。
現如今,好事他李蒙宏不僅要做,好的名聲他也得要。
鄉親們前腳剛出府衙,後腳李蒙宏就讓老吏去把出資人的花名冊找來。
“你去按照這花名冊在城門口立一石碑,至于排序就按照出銀來排,石碑要大,下方多留些位置。”
“是,大人。”老吏明白他的心思,将花名冊收進袖子裡,“那咱們要派誰去調查此次災情?”
李蒙宏抿了抿唇,斜睨了一眼老吏:“你可有舉薦的人選?”
這是項苦差,裡頭彎彎繞繞的雜事也頗多,辦不好不僅要遭百姓的斥罵,還會脫了這身皂衣,但辦好了,也能晉升。
“屬下覺得此事不如交給劉闖去主辦,他為人耿直,辦事嚴謹,最主要的是與沈娘子這些佃農交好,能知曉佃農們的需求,大人您覺得如何?”
“那就交給他,多派些人手,衙門裡的馬都給他們配上,這次災情馬虎不得。”
“是,屬下這就去辦。”
當劉闖得知自個要主辦的這項差事時,頗有些驚訝。
因在這之前他還和大人通報過萬河鄉荒村一事,大人都不屑一顧,怎得這回對此事如此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