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屁股還沒挨着凳子坐下,就被老吏踢翻跌坐在地。
老吏朝薛裡長翻了個白眼,就你?也敢在我們大人面前坐下,什麼身份?
學堂裡。
楊繼宗告訴衆學生,今日放學後都跟着他回家去拜見一個人。
學生們得知要見知府大人,年歲大一些的有些畏懼,年歲小些的如羅墩子,石頭,春芽等人就很是興奮。
他們要看看那知府大人是不是真的會吃人。
楊繼宗領着學生們歸家時,恰逢遇上從地裡回來的童生們,一群人互相行禮,齊齊進了院子。
原本安靜的小院,立馬變得熱鬧起來。
就連隔壁院裡的周大順都是悄摸藏在籬笆牆後偷聽自家大郎是如何拜見的知府大人。
李蒙宏知道自己轄下的貧寒人家出了讀書人,但真正面對這些懷有熱枕的學子時,他那顆久經風霜,泡在官場上麻木的心似乎也跟着活了過來。
先是問了趙小福等童生之後跟着誰做文章,随後又問了眼前這些學生們都讀了哪些書,會不會寫字?
衆人一一回答,尤其是當那些稚童望着他開口便是,這位伯伯也沒有爹娘說得那般吓人啊。
幾個娃眼裡全是真誠沒有半分對他阿谀奉承。
楊繼宗看着李蒙宏被學生們簇擁着閑談,便進了廚房給沈瑤和妹妹打下手。
新磨出來的面粉帶着麥香,沈瑤将面粉調成糊狀,做了疙瘩湯,又蒸了一籠韭菜雞蛋餡的包子。
楊文英将摘好的豆角、酸菜下油鍋同排骨一塊焖煮了一大鍋,飯菜的香味飄出廚房,勾的院裡的人皆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村裡的學生們在聞到飯菜香味時就已經很有眼力勁兒的離開了沈家,這一舉又惹得李蒙宏對這群娃娃們另眼相看。
晌午家中長輩不在,沈瑤和楊繼宗兄妹便是主人,飯菜端上桌,李蒙宏讓老吏領着薛裡長去廚房吃。
這可讓薛裡長在衆人面前臉面全無:“大人,小的可是下河村的裡長。”
李蒙宏卷着袖子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是奴籍,奴才怎可與主人一塊同食,這頓飯你若不願意吃,大可回去。”
薛裡長又将視線移到沈瑤和楊繼宗身上,二人自然不會為他說話。
為了能得知李蒙宏和沈瑤等人在密謀些什麼,薛裡長隻得生生咽下這口氣,随同老吏進了廚房用食。
疙瘩湯酸味十足,一碗下肚很是開胃,韭菜雞蛋餡的包子個個比拳頭還大,鍋裡的排骨就連牙口不怎麼好的李蒙宏都能啃動。
沈瑤見大夥吃得歡喜,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楊繼宗的小腿。
楊繼宗立刻舉起茶水示意衆童生以水代酒敬李大人一杯。
李蒙宏被衆人糖衣炮彈所迷惑,官場上摸爬打滾這些年,還沒被人這樣愛戴過。
“沈娘子,本官會将你的耕作法試着推展開來,你可莫要辜負本官的期望。”李蒙宏掏出帕子擦了擦滿是油水的嘴角。
沈瑤起身回應,随後又歎了一口氣。
坐在她對面的胡世傑立刻有所察覺:“沈娘子可是遇到什麼難處,咱們大人在此,您有什麼難處盡管直言。”
沈瑤等的就是這個台階,“不瞞大夥,村中置辦這個學堂,都是百姓一起搭建的,孩子們讀書難啊。”
“沈娘子,本官曉得你們的難處。”李蒙宏怎會不知道一個家庭若想供養出讀書人得付出多少代價。
“不,大人,您不知。”沈瑤握住楊繼宗的手腕,将他那雙十指帶繭和凍瘡的手給給大夥看,“我夫君子安,他白日教書,夜裡為書肆抄書掙些銅闆,隻能買一套紙墨筆硯,可這哪能夠這些學生們用?”
李蒙宏閉口不言,想反駁沈瑤,這雙手未必全是抄書造成的,據他所知,楊繼宗還去采石場服過苦役,還挖渠。
“大人,您方才也同這些學生們聊過,他們的資質,若是下場考試,說不定都能考中童生,若您能——”
沈瑤話還未說完,李蒙宏心口猛地一跳,他就說這頓飯恐怕沒這麼簡單,原來是在這等着他。
“沈娘子你不用說了,本官的月俸雖不多,但也願盡些綿薄之力,這樣吧,等回去後本官會讓人給你們送來一些舊書籍。”
沈瑤就知道從他嘴裡摳不出二兩銀:“大人,您的心意我替學生們領了,您不妨先聽我把話講完。”
沈瑤告訴李蒙宏,由他出面讓城裡的鄉紳出資,可供貧寒子弟讀書,這些鄉紳每捐出一定數額的銀子,便可在功德碑上刻下出資人的名字,供世人歌頌。
沈瑤又同李蒙宏講,這些出資人的銀子不光可以供貧寒子弟讀書,若是大人将來要修路修橋都可用此法。
席間衆人聞言皆震驚不已,此等法子真是一舉數得!
李蒙宏與老吏從沈家離開時,心中頓感不虛此行,楊繼宗的本事他清楚,但今日一見沈瑤,更讓他下定決心為自己的官途搏一搏。
不就是舍下臉面和那些滿身銅臭味兒的鄉紳們打交道嗎,他身為地方官,難道還拿不下這些鄉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