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油燈将屋内兩人的身影倒映在窗前。
一碗熱水下肚,沈瑤依舊覺得還不解渴,喉嚨幹澀迫使她無意中舔了舔水潤的唇。
“還要。”沈瑤将空碗伸到楊繼宗面前。
又一碗熱水下肚,她這才感覺好了不少,沖着陪在身側的楊繼宗道謝,轉身就準備回房歇息。
楊繼宗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沈瑤心裡咯噔一下,以為他要做出什麼驚人的舉措。
誰曾想,卻聽眼前人問她:“我送你的書你不喜歡嗎?”
書?哦,原來隻是問書啊!
沈瑤漸漸放下戒心,但又有些不是滋味:“那本書我還沒看,但你送的我肯定喜歡。”
“當真?”
“自然是真的。”
楊繼宗聞言略俯首便與沈瑤面對面,彼此的呼吸糾纏在一處,眼瞧着就要碰上那張濕潤的唇。
沈瑤緊張的閉上了雙眼。
與此同時,廚房外頭突然傳來沉重急促的腳步聲,吓得沈瑤清立馬清醒過來,推開了楊繼宗,和他保持些許距離。
沈青山推門而入,看着屋内兩人,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你們不睡覺在廚房幹什麼?嗯?”
沈瑤縮着脖子裝鹌鹑,心虛的不敢擡頭與老父親對視,支支吾吾道:“爹,我喝、喝水呀。”
“就隻是喝水,你有沒有做其他不相幹的事情?”這話他自然不是問的女兒,而是質問楊繼宗,似要從楊繼宗眼裡看出事實的真相。
他也年輕過,别以為他看不出兩人之間那股子别扭勁兒,大半夜喝水就喝水,臉紅什麼,沒進來前,他在外頭都瞧見兩個人影子都緊緊的挨在一處了。
楊繼宗聲音略有些低沉,一本正經的表示并沒有做其他事情。
“最好沒有,我會時時刻刻盯着你的,都給我回屋睡覺。”沈青山從兩人中間穿過,移走竈台上的油燈,将二人從廚房攆出去。
直到親眼看着女兒和楊繼宗各自進了廂房關上門,他這才回屋。
黃杏靠坐在床頭見丈夫回來忍不住嗔怪:“阿瑤和子安也算是正經夫妻,你去搗什麼亂?”
屁的正經夫妻。
沈青山才不為外人和媳婦拌嘴,吹滅油燈重新躺回被窩。
楊文英擁着被褥看向屋内的沈瑤,滿眼都是震驚。
“你和我哥哥幽會被叔抓了現形啊!”
沈瑤脫下外裳,躺回被褥裡小聲反駁:“胡說什麼呢,我們沒有幽會,我口幹起來喝水,正巧出門和你哥哥碰上。”
“我不信,肯定是我哥哥煞費苦心的在等你。”楊文英伸手戳了戳沈瑤熱熱的臉頰。
“等我?大半夜的等我幹啥?”
“等你起來喝水,然後向你表明心意啊,你們倆有沒有……”
不等楊文英把話吐完,沈瑤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小姑娘年紀不大怎麼還亂說話?
土屋不隔音,二人的說話聲不可避免的傳入了楊繼宗的耳朵裡。
他的确是煞費苦心,但還沒來得及表明自個的心意,就被沈父給掐斷了苗頭。
正月間,親戚鄰裡互相走動。
今年過年,沈家要比往年熱鬧許多,村裡但凡在學堂上學的孩子們,初三這一日皆來了沈家,給老師們拜年。
也是在這一日,沈瑤曉得了村裡大些的男孩子們過完年就要去城裡找活幹。
不是他們不想讀書,而是得掙錢買糧,秋收後家裡交租子更為緊迫。
“那你們準備在城裡找什麼活幹呢?”沈瑤看着擠在屋内的學生們,忍不住為他們的将來擔憂。
“阿瑤妹子,年前我和爹進城給村裡人辦年貨的時候,看到城裡許多酒樓都在招夥計,我打算和他們去跑堂。”說話的是李家大郎,今年已經十八歲了。
挨着李大郎身邊幾個同齡的少年也齊齊點頭。
酒樓跑堂的夥計也不是誰都能去的,得機靈能說會道,若是識字會算賬更好。
也正因為這個緣由,村裡的這些年輕人才越發明白讀書識字的重要性。
要不是有村裡這個學堂,有楊家兄妹和趙小福教識字,有阿瑤妹子教算學,他們這輩子就隻能和黃土地打交道,又或者交不出租稅死在采石場。
若是和從前一樣大字不識,就算他們進了城,也不會認識原來張貼在酒樓門口那張紅紙上寫的是招工,哪怕是在外頭做苦力也算不清一日能掙多少錢。
所以他們如今能有這條出路,哪怕不是繼續留在村裡讀書,心裡也是對幾位老師感激不盡的。
“沈老師,您教我們的算法口訣,我們會永遠牢記在心,日日練習,您不是常說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嗎?”
沈瑤在旁點頭,沒錯,她是說過這話。
“我們先從跑堂的夥計做起,多做多學多了解,以後肯定能從跑堂做到帳房先生。”李大郎等人坐在闆凳上,腰杆挺的筆直,對未來充滿期盼。
羅墩子,春芽,石頭和花妞一排小蘿蔔頭卻哭花了臉。
他們不舍得這些哥哥們離開,明明大家都很努力在學習,明明大家都認識了好多字。
主屋内,沈青山聽到從楊繼宗房間内傳來的孩子們哭聲,哪還坐的住,起身就要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他還沒動,就被孩子們的爹娘給摁了回去。
“沒啥大事,是孩子們過完年就要進城找活幹,舍不得離家擠眼淚,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