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河村?這三人是他手底下的佃農?
“把簿子拿給我看,我倒是要瞧瞧他們能不能補足稅銀?”
邢放将早就準備好的簿子遞交過去。
待鄭扶看到簿子上早就有交稅銀贖人的先例時,氣得一手拍桌,“好你個邢放,居然敢先斬後奏擅自放人,看我不參你。”
邢放哪還有方才卑躬屈膝的模樣,大馬金刀的跨坐在長凳上望着眼前的冤大頭:“鄭大人,我作為過來人跟你講一句,好好待這些苦役,不然你的下場可要比我慘烈。”
不等鄭扶繼續反駁,邢放手底下的兵卒就将沈青山裝錢的背簍放倒在桌上。
嘩啦啦——
一串串銅錢堆積在鄭扶眼前,他都還沒來得及讓人清點,一旁的邢放已然旁若無人的批準了。
邢放随意瞥了一眼那堆銅錢,就上前将四人從地上扶起,“我還有三日才離任,你們這稅銀給多了,可是還要接誰回家?”
“萬河鄉的狗蛋。”沈瑤一開口,就有兵卒挑了簾子出去尋人。
鄭扶攔都攔不住,氣得頭頂直冒煙:“下河村的沈家是吧,本欽差記住你們了,明年你們沈家别再想佃一分地。”
沈青山握緊了拳頭就要上前與之理論,可不等他開口,就有人搶先他一步,為女兒擋住了鄭扶陰狠的目光。
“鄭大人若想要永遠留在此地,大可試試,窮山惡水出刁民,莫要把人逼上絕路了,您說呢?”楊繼宗往前一步,沖着鄭扶行禮。
鄭扶卻被他突然上前的舉動吓了一跳。
就連他身邊的護衛都已經拔出刀劍架在了楊繼宗的脖頸處。
屋内衆人屏息以待。
邢放突然大笑一聲,赤手空拳摁下那兩把明晃晃的刀劍,“鄭大人,您何必和這些人置氣,走走走,我帶您熟悉熟悉采石場,等您看過這裡,就曉得往後該如何行事了。”
陳狗蛋被兵卒帶進土屋的時候,正好看見邢教頭夾着一位大人的腦袋,硬生生拽着那位大人往城牆根的方向走。
“阿瑤姐姐,方才那位差役告訴我,說我可以跟你回家了,是真的嗎?”陳狗蛋上前詢問。
沈瑤被他這一聲喊,徹底醒過神,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幸虧大夥及時将她接住。
沈青山一把搡開楊繼宗的手,扶着女兒坐在長凳上,那堆銅錢就擺在桌面上,根本沒人在乎。
“阿瑤,你别怕,鄭扶此人膽小,為了官途他不敢胡亂行事,他來此地也隻是奉命監視我的行蹤。”楊繼宗拎起爐上溫着的茶壺,倒了半碗熱水送過去。
沈瑤擺手拒絕,“爹,咱們還是盡快回去吧。”
多在這裡待一分鐘,她都覺得不安。
沈青山二話沒說直接背起女兒往外走,“狗蛋,跟上,咱們回家。”
陳狗蛋立刻興奮的追上前去。
楊文英将地上的背簍背起來,朝哥哥看去:“哥哥,咱們也走吧。”
“文英,你先走,我一會兒就跟上。”楊繼宗摸了摸妹妹的發頂。
楊文英還想再問什麼,可看哥哥的眼神不對,她就什麼都沒問,隻留下一句:“哥哥快些跟上,否則迷了路,我可不回頭尋你。”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楊繼宗便在采石場内尋到了鄭扶。
此刻鄭扶正在樹下猛猛狂吐,他從未見過如此邋遢之人,這些苦役一個個造得比臭要飯的還難聞難看。
有的婦人腳下還踩着一堆爛泥,那爛泥從腐爛的腳趾縫裡不斷被擠壓出來,光是瞧一眼,他都惡心。
“鄭大人,您不盯着他們幹活哪成,若不能在規定的期限内完成,您可是要掉腦袋的!”邢放看熱鬧不嫌事大,扯着嗓子嚷嚷開。
苦役們一個個朝鄭扶看過去,原來這就是新來的教頭。
鄭扶邊吐邊罵:“你——你個匹夫,給我住嘴!”
楊繼宗走過來,從結了一層薄冰的陶甕裡倒出一碗水遞給鄭扶,“大人,不妨先簌簌口,聽我一言?”
鄭扶直接打掉他遞過來的碗:“你怎麼還沒走,難不成還想繼續留在這?”
“鄭大人若願意,我可助您一臂之力,不僅能讓您盡快離開此地,還能平步青雲。”楊繼宗撿起地上的碗,抓了一把雪随意擦了擦,又重新倒了一碗清水遞過去。
鄭扶卻不願信他嘴裡說出來的話。
方才在屋裡他可聽得出來,什麼窮山惡水出刁民,分明就是警告自己不要亂來,否則就在此地将他了結。
這會子又說要幫自己?
“滾,再讓我看見你,信不信我——”鄭扶話還沒說完,楊繼宗已然将水淋在他腳下。
“楊繼宗,你敢把我當死人拜,我……”
“大人,這采石場您還沒轉完,我再領着您往那邊瞧瞧。”邢放一腳踢開上來的護衛,再次将鄭扶的腦袋夾在腋下,領着他往抛屍的地方去。
沈瑤被父親背出采石場後,就下來自個走了,隻是偶爾回頭看向身後,都不見楊繼宗的身影。
“爹,咱們停下來等等他吧。”再往前走是個岔路口,别真給楊繼宗弄丢了。
沈青山瞪了一眼楊文英,“你哥哥在後面墨迹啥?”
“叔,我哥哥他、我哥哥他來了,你們看。”楊文英眼神閃躲,哥哥總算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