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沈瑤這般粗俗的行為,楊文英沒眼看,低頭裝着很忙的樣子擺弄着背簍裡的農具。
沈瑤瞥了她一眼吩咐道,“文英,你去廚房幫嬸子生火燒些熱水,裡長和小福哥一早走定然連飯都沒吃。”
她才不管楊文英和大夥兒如何看自己,今日這官牛她家必須第一個使。
哞——哞——
隔得老遠,大夥兒就聽到門外傳來老黃牛的叫聲,哪裡還顧得上唠嗑,紛紛湊上前,将回來的父子二人和官牛團團圍住。
“趙裡長,你們可算回來啦,今日這牛先讓我家使吧。”
“我家,先讓我家使。”又一人擠上前,看着老黃牛比看媳婦還要親。
趙良順看着湊上來的幾個老農,皺着眉甩了甩手裡的長鞭:“都給我站邊上候着去。”
鞭子一甩,衆人紛紛避讓。
趙良順将老牛拴在門前,搓了一把老臉沖着院裡就喊:“家裡人啦,是想餓死我們爺倆?”
這一通吼将主屋裡歇着的許氏給吼醒,慌慌張張盤好發髻,穿好衣裳就趿着布鞋往外走。
父子倆一看許氏就曉得她是起來晚了。
前半夜就交代了讓她備好早食,偏這婆子歲數越大越懶,竟睡到他們回來才起。
趙良順餓得前胸貼後背,又冷又餓,火氣上來就要罵:“你、你……”
“裡長叔和小福哥回來啦,嬸子早起有些不舒服,讓我們幫忙熬了些姜水,你們先趁熱喝。”沈瑤從廚房出來給父子倆各遞了一碗,楊文英則是躲在她身後,不敢露面。
趙良順取下瓜皮帽,耷拉着的眼皮使勁兒張開,看清站在自個跟前的小姑娘,接過碗喝下,胃裡頓時暖和起來。
“你爺倆先歇會兒,我這就去張羅飯。”許氏朝廚房去,又沖着沈瑤彎了彎唇角,感謝她在衆人面前給自己解圍。
她一走,大夥兒又紛紛湊過來,可都被趙良順擡手止住。
“你們都想第一個使,但牛隻有一頭,先與我說說,為啥我要給你家第一個使?”往年都為争官牛發生口角,按照他安排的順序來,還被人背地裡編排他收了好處。
趙良順每年辦此事兒都是費力不讨好,他收禮?村裡這些佃戶能給他送啥?
他家又不缺那幾顆雞蛋,也不缺那一把糙米黃豆的!
索性今年就按照兒子的提議,讓他們自個先說個一二三來,說不出就後頭排着去吧。
“我家佃的地多,若不第一個使,老黃牛到後頭都沒了力氣,如何翻得完今年的地。”開口的是住在村中間的老鄭頭,他家大兒子也去了東郊服役。
“老鄭頭,就因為你家地多,才要輪到最後,否則累着牛,還讓我們怎麼使?”
此言一出,衆人連忙附和。
趙良順揉了揉太陽穴,沖着兒子擠眼,看吧,爹按你說的辦,還是不行,還是得按照爹的法子來!
“阿瑤妹子,你怎麼想,難道不想第一個使牛?”趙小福捏着家裡的碗,盯着梳着婦人發髻站在一旁的沈瑤。
沈瑤被點名,刷刷數道目光瞬間朝她盯了過來。
“小福哥,我家就兩畝地,怎麼輪也能翻完,我不急。”沈瑤不想這個時候出頭,她想撿漏來着。
“哦?”
沈瑤聽他這一聲上揚的哦,氣極反笑:“大夥兒想第一個使牛無非是怕老牛累着,後面不肯出力。”
“但官牛每年秋收後都能犁三十五畝地,咱們這五戶加起來也不過三十畝,隻要上一戶人家犁完地好好伺候,牛怎麼可能不出力。”
“你個嘴上沒毛的丫頭說這話無非是想先使牛。”老鄭頭昂首呵斥。
“鄭叔,我家兩畝地,今天使下晌就能翻完地,還能再給牛喂一頓肥草歇一晚,下戶也能接着使兩日,若是牛第一日就累狠了,那後頭就隻能拿鞭子抽它幹活。”
沈瑤話落,院裡靜了一瞬。
這可是官牛,誰敢拿鞭子抽?不要命啦!
“他爹,飯好啦,先吃飯,吃完飯再商議,每年都要争,最後哪年不是都把地翻完啦。”許氏端出兩碗稠粥道。
她這話可把大夥兒都給點醒了。
“哎喲,裡長您忙,我先回去了,我家今日不急着使牛。”
“我家也不急,老鄭頭我勸你也别先使,你家地最多,要是累着牛,我們和你沒完。”
三個老叔一走,老鄭頭和沈瑤吹胡子瞪眼,最後隻能眼睜睜瞧着她先使牛。
臨走還不忘囑咐:“使完别忘了喂草!”
“鄭叔放心!”沈瑤撿漏成功,揮手與衆人告别,轉頭就看着趙小福端着碗,瞅着她喝粥。
她又不是下飯菜,瞅她能飽肚啊?
“文英,走啦!”沈瑤背起背簍,順利牽走門口老黃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