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再一次從天上摔下來，他想去接她，那影子從兩手之間穿過。她落在鹿台的磚石上，一雙眼睛直直看着天穹，“如果再做一次人，真想知道什麼是愛。”

帝辛來到她身邊，伸手去蓋那雙眼睛，卻碰到了一滴眼淚。他去看自己的手指，的确是眼淚，粘在手上，濕濕涼涼的。這是夢裡的幻影，怎麼會有眼淚。他正不解，周圍景象開始模糊起來，宮阙樓台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涼的山石地，此處是個山丘。帝辛猜想，現在大概是申公豹說的裡境了。

他在山上走着，不時有風刮着沙石樹葉掃過。不知過了多久，他遠遠地看見一個白點。他快步往那邊走，由遠及近，終于看清那是隻白狐狸。他跑過去，邊跑邊喊，“妲己——”

他曾以為天下的狐狸都長一個樣，一身白絨毛，一雙眼睛含着憂傷水霧，好奇地盯着他看。他在朝歌城外的三個月裡，時常想到那雙眼睛，而每每想到都伴随着一陣不适。他不忍殺一狐妖，那狐妖卻為禍亂江山而來。所有乖巧可愛都是假的，她騙了他那麼多年。思及此，他恨不能再捅那妖精一刀，而想到她已經死在鹿台上，心中又覺得難過。

在雉雞精拎着一隻狐狸走進來的那天早上，這種感情幾乎達到了頂峰。他心裡壓着一塊石頭，快踹不上氣來了。狐狸，又是狐狸。他看了那狐狸一眼，果然都長得差不多。要扒了皮做圍脖是吧，他打算應允了就算了，再也不去管狐狸的事。後來他把白狐狸抱在懷裡，挺小一隻。要是掐死，應該很容易。他這麼一想，一隻手就放在了松軟的毛上。狐狸毛連着溫暖的身體，它趴在他懷裡，垂下來的長尾巴晃來晃去。帝辛的心裡湧起一陣異樣，有什麼東西順着心口往眼眶蔓延。他的手順了兩把狐狸毛就放下了。算了吧，死了就更難過了。

在宮裡那幾天，白狐狸蜷縮成一團窩在他腿上，腦袋也深深埋起來，無論他怎麼順毛都不搭理。有一回他用手指戳了戳它露出來的内側毛，小狐狸發出“哼”一般的嘤咛聲，好像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