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妖鏡裡,終于出現了一個紅衣女子,是人,不是妖。可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人從裡到外剖開,一寸寸抽出血肉,再把心挖出來攪碎。這是做人嗎?群臣環伺,她不能逃開,不能皺眉。
帝辛攬着她離開大殿時,她甚至想嚎啕着向女娲娘娘忏悔。忏悔她不該吃了比幹的心,就算馬上挖了她的心出來,她也再不要如此做人。可身邊的男人為她劈了照妖鏡,她又覺得他是真心的,她還可以再忍一忍。
走在内宮的回廊上,妲己整個人的神經松了松。而這一松,終于令她再也無法維持平靜。她猝然皺眉,捂着心口便倒下去。
帝辛從腰間扶住了她,“妲己?”他輕聲喚她,好像多少次他都這樣叫她,又好像從夢裡走來,又輕又不真切。
妲己卻别過頭去,躲開了他的眼神。她仍舊痛苦,仍舊心如刀割,明明為了那一眼,千年修行在所不惜,但她不去看他。世間有人妖殊途,人心有前塵過往。她與他之間,說破了,也許隻有涼薄的那一點點。
“孤去叫——”帝辛想說叫太醫。可想到她是隻狐狸,叫了太醫倒是更麻煩。他看着懷裡的女子咬着下唇忍痛的樣子,不禁低聲問,“你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見妲己一味扭頭不理他,他一把将她橫抱起來,直往壽仙宮走去。
一路上,他一個勁兒問,“你告訴孤,你到底怎麼了?”奈何,妲己一個字也沒對他講。
帝辛将妲己放在壽仙宮那張床上,便要起身離開,“孤去問申公豹。”那聲音裡有一點無奈和一點毅然決然。
妲己卻在他要走之前拉住了他的手。她躺在床上,背對着他,卻用一隻手拉住了他的手。她拉得不是很用力,若他輕輕一抽就可離去。幸而他順勢坐在了床邊,同樣回握了那隻手。她的手那麼白皙纖柔,他卻親眼見到上面長出三寸的長指甲,破石桌尚削鐵如泥,取血肉人心怕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可她此刻如此脆弱,像照妖鏡裡的紅衣女子,又不太像。人與妖,到底有多大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