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的聚光燈唰地亮起,所有目光皆聚焦在舞台中央,隻留一盞精心設計的白色光圈,如夢似幻,它正追逐着西爾維亞“靈動”的身影。
西爾維亞如一隻受傷的麋鹿,奔跑至舞台中央,焦急地四處盼望,似乎是在找什麼珍貴的事物。後方的階梯陰影中傳來低沉的詢問聲:“阿德琳,你在找什麼?”
阿德琳是西爾維亞飾演的女主角,阿德琳聞言僵硬地想轉頭,卻停在半路,腳步一轉面向陰影,說話聲音很小,牧椒甚至以為她沒戴麥克風:“父……親,我在找……克裡斯蒂安。”
說話間,西爾維亞的臉顯露在大屏上,随聞倒吸一口涼氣,顫顫巍巍地将頭低在前面座椅背部,側身小聲問:“那是……”
“屍斑。”沈修痕言簡意赅解釋,“死後最早30分鐘就會出現,6小時内随着體位移動會改變位置,不過……”
“因為她是自缢,頸部的缢溝還在,顔面會發绀腫脹。”
牧椒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德琳,她想從那張臉上找出相似點,實在無法和精緻美麗的西爾維亞相提并論。
“她已經有屍僵了。”牧椒盯着阿德琳僵硬的動作,關節肌肉已經很難活動,西爾維亞還在說着台詞,盡管吐字不清,卻和劇本上别無二緻:“父親,克裡斯蒂安不是惡魔,你聽他的名字啊,他不是!”
“哼,”陰影中的男人從鼻子裡重重嗤一聲,分明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不是惡魔,不是惡魔怎麼能引得我們克己複禮的小姐生出逃跑的念頭?你前幾日不是還叫嚣着要離開我們哈布倫斯家族嗎?”
“我……我不跑了,我不跑了!父親,求求您放了他吧!”
“一次背叛,終身不用,你還是好好擔心你自己吧!哈布倫斯不缺你這一個女兒,但你……”男人的語氣陡然加重,夾雜着陰狠,“如果做出令家族蒙羞的事,我不僅會殺了克裡斯蒂安,還會先殺了他全家,你猜,他會不會恨你?!恨可比愛容易多了,且綿綿無期深入骨髓,這可比直接殺了他有趣。”
阿德琳跌坐在地上,屍僵導緻她的腿不能打彎,她就這樣爬着去夠男人的拐杖,一節,兩節……她終于抓住男人的褲子,艱難開口道:“父親,我……”
“啊,我想起來了,’若是沒接觸過這世間萬物,隻困于一方城堡,與家禽何異?’你該不會還是想說這些吧?”男人嘲弄道,狹長的眼睛眯起,居高臨下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兒。
阿德琳無力地垂下手,男人卻微微伏下身,一轉方才蠻橫的态度,溫柔将她扶了起來,狀似無奈道:“好了,你畢竟是我的女兒,隻要你幹成一件事,我便不殺克裡斯蒂安,怎麼樣?”
“真的?”阿德琳眼中迸發出希冀,隻要能救下克裡斯蒂安,讓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願意,哪怕從此再也見不到他,“我做,我做!”
“當然是真的。”
燈光驟然一轉,主舞台的燈光亮起,場景切換到教堂内部,阿德琳跟在男人身後,因而沒能看到他惡劣揚起的唇角。
“到了,就是這兒。”
“阿德琳,隻有你手上也沾了鮮血,我才能信任你,像你的哥哥姐姐們一樣,這算是你的……成人禮。”
男人指着那教堂中央的大鍋:“那兒有着休沐用水,因你身上的罪孽,需将這水過濾七遍,再用沉香木燒開冷卻。”
“不過,念在你年紀尚幼,過濾就不必了。水開後,我會押解罪人前來受罰,開始吧。”
阿德琳望着那足夠容納兩三人的鍋,甚至比她的個子還要高,鍋的邊緣還殘留着黑色的焦油,旁邊壘了一整面牆的沉香木。她咬了咬牙,像螞蟻運送食物一般,一塊接一塊地往爐内塞放木頭,男人見狀滿意地離開教堂。
靠爐子過近,豆大的汗珠先浸透阿德琳的發鬓、眼角,接着從臉頰滑落。
汗水帶來的刺痛讓阿德琳不得不閉上雙眼,也顧不上衣服多麼昂貴與平日裡教導的禮儀,擡起胳膊匆匆擦去淚水,繼續埋頭燒火。
她小時候是很喜歡燒火的,因為這是一件不用費腦子的事情,隻需靜靜看着火舌卷走木頭上的樹皮,蜷縮、燒焦、化為灰燼。雖然每次被抓到都會罰跪,但她樂此不疲、樂在其中。
随着溫度升高,爐子底部甚至印着紅色的火光,空氣中湧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腥味,阿德琳頓住填木頭的動作,皺眉吸了吸鼻子,想找尋氣味的來源,這時——
滋滋——
鍋内的“水”突然炸開,叫嚣着排斥外來物質,阿德琳站起身,這才發現男人站在鍋旁,手中拿着一顆黃色西蘭花,俨然是存放了許久。
她瞳孔驟縮,扔下手中的木頭,朝面前之人猛撲過去,聲音尖銳刺耳:“還給我!!”
牧椒擡頭看向栅頂,又開始漏水了,正正滴落在鍋内,所以鍋裡是——
油!
不是水也不是道具,而是實打實的燒開的油!
她看着正在争執的二人,好幾次,西爾維亞的身體堪堪擦過鍋體邊緣,屍僵帶來的行動不便,讓她走路直挺挺的甚至不如機器人。
男人将手中的西蘭花舉得高過頭頂:“還給你?西蘭花這種沒有特色的花,你竟然能認出哪個是克裡斯蒂安送的?”
阿德琳雙目猩紅,尖銳的指甲劃過男人裸露在外的另一隻手臂,男人吃痛,使了狠勁,一把将她甩了出去。
随後稍一用力,将那顆已經老了、發黃、腐爛的西蘭花被丢入鍋中,瞬間被沸騰的白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