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靈嗎?孟柏心想,這種套路系統也不膩,接連給她來兩次。
她歎了口氣,不再較勁,放松下來,靠在了沙發上。
“老闆你誤會了,我不是這裡的員工,我是來求職的。說實話,我今天剛從上家單位辭職,現在是個無業遊民。”孟柏說得坦然,畢竟也不是謊話,“但是我手裡比較緊,得趕快找到下家,聽說這家公司剛辭退了幾個員工,或許有職位空缺,所以想來試試。”
解錦城抱着雙臂,眉毛微妙地仰了仰,說:“那你躲什麼?”
孟柏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說:“我以前是幹教培的,缺少在其他行業工作的經驗,所有有些膽怯。人一慌張就會手忙腳亂,做出些不尋常的舉動。”
解錦城盯着她想了想,面色一松,“好吧。”他坐到了她對面的沙發上,“你來求職?帶簡曆了嗎?”
孟柏感覺身上無形的壓制消失了,她試着動了動,翻了個利落的二郎腿。看來解錦城放開了對她的束縛。
“來得匆忙,沒有準備。”孟柏笑得很謙遜,心裡卻在搜尋制服解錦城的辦法。要說對付言靈,【小嘴巴閉起來】是最順嘴的一招,可惜她幾個小時前把這招浪費在時主任身上了,現在還在二十四小時冷卻期。
她的鋼爪倒是能出得很快,說不定能讓解錦城來不及反應,可問題是,她不清楚解錦城是不是和銀台小學的言靈一樣,表皮堅硬得刀槍不入。
解錦城歪了歪頭,“那你包裡都帶了些什麼?”
孟柏的包大得出奇,但很幹癟,在她身上很怪異。
“就是一些從上個單位薅走的雜物……”
“拿出來給我看看。”解錦城又下令了。
孟柏咬了咬牙,手控制不住地伸進包裡,抽出一把砍刀,一把匕首,一卷麻繩,一把□□,兩幅手套,一台擴音器。
“你……”解錦城張嘴欲言,卻被孟柏突然起身的動作制止,隻見她彎腰從沙發後擡起一把電鋸,擱在茶幾上。
“……這都是你從前單位帶出來的?”
他沒用言靈的能力,所以孟柏也沒回答,而是坐回沙發上,手伸向桌上的一堆雜物。解錦城的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的動作,直到她拿起了看起來最沒威脅的擴音器,他才松懈下來。
“現在教培也很難幹啊。”孟柏一邊把玩擴音器,一邊倒苦水,“主任和前輩壓榨,學生和家長難應付,還要小心出了事被推出來頂鍋,督查組幾乎一天一查,上個課還要和他們打遊擊戰。”
“有時候我真想把領導的辦公室砸個粉碎,把他的車輪胎劃成橡膠條。”她把話筒别在耳邊,“但僅限于幻想或者和朋友的口嗨,最終走進公司的時候,我還是會像這樣戴好擴音器,按部就班地講課。”
她擡眼看向解錦城,隻見他的眼中竟然有一絲同情。資本家會同情她這樣被壓榨的牛馬?他的同情會轉化為實質的改變嗎?
“畢竟我需要錢,又沒家人為我出頭,所以隻能忍氣吞聲。但還好上學時打好了基礎,講的課還算受歡迎,勉強能養活自己。這就是我的工作經曆,我生存的手段。”
孟柏擰開了小蜜蜂的開關,滋滋電流聲流淌在兩人之間。
“那你呢?你在這家公司有什麼手段?你以前工作時出了什麼變故?給我講一講。”孟柏看了眼電量,預計還能用半個小時,“我對你坦誠了,你也要對我坦誠。”
解錦城皺起了眉,他的嘴角在抽搐,孟柏知道他在和腦中的真理暗示做鬥争。
孟柏也在等鬥争的結果,真理小蜜蜂形成的真理暗示能控制普通玩家,能控制有超能力的NPC嗎?
解錦城抗争的時間有些久。
孟柏安撫說:“沒關系,慢慢來……”可她自己不能慢,她等不了太久,真理小蜜蜂會沒電,花妙海會在樓下等她,她開始在心裡措辭,如何能以接朋友的借口下樓。
解錦城聽到這話,突然說:“如你所見,我的能力是言靈。”
“哦。”孟柏一點都不驚喜。
解錦城并不是生來就有言靈的能力,恰恰相反,他的話很少被人聽見,很少發揮作用。
他和兩個兄弟都被教導要努力。但這句話似乎隻在他身上起了作用。大哥扶不上牆,接連被大學退學,換了幾個國家才靠錢買回來一個學位,小弟中規中矩,但他比解錦城會說話,會讨好,毫不費力地就能獲得父母的偏愛。
解錦城隻能在自己熟悉的領域悶頭前行。
“你和他們的關系不好嗎?”
解錦城沉默了一下。他們的關系一開始還好,後來不好了,因為他累了。
他悶着頭前行,是為了能為自己開辟出一塊休息區,但當他回頭時,發現那個休息的空間被大哥占據了,而父母心底的位置被小弟早早奪走,他遲來的情緒索求成為笑談。
解錦城成為了父母唯一的不是孩子的孩子,在他未成年時,就被父母視為擔任同等重任的成年人,他不被允許有孩子的身份和立場,不被允許休息,必須擔負起他兄弟的那一份前行。
如果他最終真地是繼承人也好,但大部分家産被留給了大哥和小弟。他被要求共苦,但不能同甘。他的努力和犧牲被看作理所當然。解錦城錯把這份被推卸的責任看作是重視和愛。他意識到得太晚,在他死前,這個看法已經根深蒂固。
他太累了,他看着公司的人來人往,看着商場日複一日的開張,感覺自己腳下的路在倒退,無論他怎麼走,都停留在原地,這裡沒有什麼屬于自己,遠方的終點遙不可及。
那就換一種方式吧。他站在了天井的欄杆上。他能休息一下嗎?他覺得他應該可以休息一下吧。
然後他就邁出了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