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慘白的手順着紅線将她一把撈住。
呼吸到氧氣的一刹,瀕死感瞬間減弱。
岑白全身濕透,被314從水裡撈到船上,船也已經是翻過的了,和她一樣都被水泡了個徹頭徹尾,海風吹得她牙關直打顫,腦袋更加昏沉。
314坐在對面,也是落湯雞一個,隻是臉色極其地差,岑白覺得他可能誤會了什麼,心裡犯嘀咕,他不會覺得又是我自己作死往海裡跳吧。
岑白剛想開口,忽而感覺指尖紅線傳來陣陣熱浪,她好奇地順着摸過去,是溫的。
片刻之間,她的衣服就幹了大半。
靈媒紅線竟然還有烤幹的功能。
而另一邊溫素琴也被撈了上來,雖說還沒入秋,但海水已然冰冷,溫素琴看上去不比岑白好到哪去,渾身都在細微地發着抖。
“你之前怎麼不去救她?”岑白問。
“她是故意跳下去的。”
岑白用膝蓋想也知道314省略的後半句是什麼。
溫素琴故意跳下去,就是想讓白衫去救她,這正是增進感情的好機會。
隻可惜連314都看得出來,溫素琴的演技未免拙劣了些。
岑白用右手纏着溫熱的紅線,小聲道:“她是她,我是我,我肯定不是故意掉下水的,這船真的很容易翻…”
她還沒解釋完,314便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岑白不明所以,挑眉看着他,微微打濕的發絲垂在前額,眉心紅痣若隐若現,毫無血色的唇角繃成一條線。
“所以,你喜歡過很多人嘛?”
314問完這一句,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又補充道:“你總說你很有經驗。”
岑白恍然,低頭看向手中的紅線,原來她跟季知節滿嘴跑火車的時候,右手下意識攥住了紅線,瞎編的話都被314認真地聽了去。
她其實沒有喜歡過别人,從小到大,她總覺得自己與衆不同,這樣的特殊并不是一件好事,她總疑心自己的喜歡會給别人帶去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即便是有些好感的人也不敢太深地接觸,她最擅長把控分寸,還沒有人能越過她心頭建起的那堵圍牆。
當然,鬼除外。
“不是,我…”
浪花驟然起落,巨大的水聲将岑白的話音蓋了過去。
不遠處季知節的那條船已經被推上風口浪尖,像跷跷闆一樣,瞬間被擡起一人高,再落下去的時候已經搖搖欲墜,是翻船的前兆。
溫素琴已經來不及哆嗦,和季知節一起站起來保持平衡,一邊奮力劃船,一邊道:“這片哪會有這樣猛的浪,勢頭不對!”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溫素琴心間閃過,不遠處的浪潮像是山牆,仿佛在舔舐蒼穹,眨眼間就快到眼前,季知節高喊:“快往回劃!”
季知節話音未落,海水就兜頭拍了過來,他喝了好幾口鹹水,再睜眼,船竟然沒翻!
在木船船尾,季知節看不見的幾道紅線跟他們一起抵擋着海浪,而紅線的另一端就系在314慘白的腕間。
他雙手握緊船槳,甩了把頭上的水,轉過頭:“白錦、白衫!你們……”
來不及說完,就又嗆了一口海水。
溫素琴坐在前面,拼命地向前劃,喉間湧上的都是海水的冷和腥,靠岸的瞬間,劫後餘生和心有餘悸幾乎要将她撕碎。
不遠處的碼頭幾乎已經被淹沒,離海邊最近的房屋也岌岌可危。
季知節把船槳摔在灘上,艱難地匍匐在地,“白錦和白衫呢?”
兩人回過頭,後面隻有勢頭越演愈烈的海水,如同冰冷的猛獸吞噬着一切,哪裡還有什麼木船的影子。
季知節心口一冷,又霎時滾燙,他重新拾起船槳,二話不說又要上船。
“你幹啥去!”
溫素琴想拉住他的胳膊,卻撲了個空,隻好閃身擋在船前。
“去救人啊,你讓開。”
“你不要命了?那麼大的浪就算是我爹我大爺都得折在裡面,更何況是他們!你現在去就是送死!”
“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
“現在是啥時候,那水沒個頭,說不準家都要被淹了,哪還顧得上他們!”
溫素琴轉頭看着茫茫大海,隻停頓了一秒,便走過去拎起被打濕的纜繩,将船拴好。
“就算是真被淹死了,也是他們的命,這是我家的船,我不讓你去,你就不能去,跟我回去。”
木船被拴在樁上,不斷被海浪拍打着,那截已經被浪潮吞噬的紅繩默默蜷縮回它主人冰冷的掌心。
314看着紅線斷開,便知道這海水定然不僅僅是天災。
岑白在海水中浮浮沉沉,在墜下去的刹那,又被什麼托住,她恍惚間低下頭,看見一朵巨大的墨色蓮花正開在漆黑的海面,幾乎與海水融為一體。
“314……”
明明被泡在水裡,可岑白還是覺得口唇幹澀無比。
浪潮下藏着的波詭雲谲讓岑白不由自主地寒戰,滿目皆是無窮無盡的海水,意識越來越昏沉,她隻能用力攥緊手裡的紅線,滲出的血迹又很快被海水沖刷,隻有尖銳的刺痛能讓她保持片刻的清醒。
她已經在記憶中搜尋過很多次,這一年的安瀾村明明沒有發生過海嘯。
“難道有什麼東西,是沖着我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