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承平日久,已經很久沒有生過什麼事端,花朝節那夜的騷亂像一片陰沉沉的雲狠狠地壓了過了,上至朝廷下至百姓,人人自危。
京中流言紛紛,有人說是南蠻常年積怨,派出奸細北上故意在花朝節最熱鬧的地段當街防火殺人。也有人說,宮中傳來流言,皇宮中的那位近日病重,各皇子都對皇位虎視眈眈,這才引出此等禍事……
真真假假,諸甯不得而知,即使去問在兵馬司任職的哥哥,他也一改往日,臉色凝重,隻諱莫如深,不肯對她透露半點消息。
諸甯雖然不知道原因,也隐約能夠猜到定然是發生了什麼讓大燕變了天的大事,因為花朝節過後,她的父親竟然從北方邊境大營快馬加鞭連夜趕回,回京後連家門都沒進,直接深夜進宮面聖,而哥哥更是忙的腳不沾地,幾個月來就沒有回過幾次家,每次見他,他眼下都帶着青黑,下巴上都帶着青色的胡茬,顯得疲憊又狼狽。
而且自父親回京後,母親就嚴令禁止她再随意出門,就連諸府的守衛都多了不少,每日巡視,日夜不息。
諸甯每日被困在家中不得外出,家中氛圍又是異常的緊張沉重,她像被人強行溺在水中,心中的不安逐漸升騰,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而更令諸甯驚異的是,自從父親回來後,他們又忽然将她和南宮辰的婚約重新擺到台面上來,開始正兒八經地和南宮家的人商議她和南宮辰的親事。
諸甯見他們認真的樣子不似做僞,心中開始不由地慌亂,分明在她及笄的時候,母親還摸着她的頭感慨不願将她早早嫁出去,還要她在家多留幾年。
而這次,父親根本不給她一絲拒絕的機會,無論她再怎麼拒絕,即使撒潑打滾,絕食抗議,母親也堅定的和父親口徑一緻,半步不讓。
諸甯人生中第一次嘗到無力和恐懼,她不明白父親母親怎麼忽然改變了态度,她的人生好像忽然就失去了以往的秩序,被人硬生生往前推着走。
每日在家中渾渾噩噩,像在昏暗的下午昏昏沉沉睡着時做的一場夢,她被不由自主地裹挾着往前走,像被一雙手提着,拽離地面了漂浮着,那種手無借力懸浮在空中的感覺讓她惴惴不安。
自花朝節一别,她也不知道謝懿的消息,當她再次聽到有關謝懿的事情,便是謝懿在殿試中順利拔得頭籌,在金殿上被欽封為狀元及第,入翰林院,踏入官場。
一時間,全京城無人不知這位出身于謝家的大燕朝最年輕的狀元郎。
更令京中人士驚異的是,謝侯爺因謝懿高中狀元大悅,直接越過他了那個大兒子,公然宣布令謝懿這個庶子繼承了自己的爵位。
而謝家嫡系一脈,謝大少爺不僅屢犯大錯,一年前不知為何從馬上摔了下來,給摔成了傻子。謝家小姐更是自從在宮宴上被皇上親自下令責罰後,從此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家族都對其避之不及。謝侯爺嫌她丢人,将她匆匆嫁進一遠方肥肉橫流的富商家中做妾,聽聞那富商平日就喜歡拿各種見不得光的玩意兒搓磨女人,可想而知那謝家小姐去了也是死路一條。
謝夫人仰仗的一兒一女接連折翼跌落塵土,而謝夫人自己也自從兒子成傻子之後就一蹶不振,整日渾渾噩噩,瘋瘋癫癫。
自從謝懿僅憑一己之力徹底将謝夫人一脈踩在了腳下,為自己和自己的母親報了仇。
當聽到消息時,已然過了幾日,諸甯心中卻喜憂參半,為謝懿歡喜,為自己的處境擔憂。
幾經猶豫,她還是想要再見謝懿一面,心中或許還懷着什麼希望,或許隻是想要祝賀他得償所願,諸甯給自己找到理由去見他,這麼多天,她第一次違背母親的意願,偷偷溜出諸府,四處打聽才知道謝懿還翰林院當值。
諸甯站在翰林院門前,一向意氣風發,天不怕地不怕的她頭一次生出膽怯,不知該不該和謝懿見面。
翰林院門前的看守見她在門前左右踱步,磨蹭着不知如何是好時,終究是忍不住問她:“姑娘可是要見什麼人?我可以代為通報。”
諸甯看向翰林院中深深的院落,心中愁腸百結,終究還是朝看守搖了搖頭,她還沒有做好要見謝懿的準備,自從花朝節一别,短短數日便發生了這麼多事,她不知如何是好。
諸甯低下頭,掩蓋下眸子失落,轉身便要離開。
剛走出沒兩步,胳膊卻忽然被人拉住,耳邊傳來那道熟悉又溫和的聲音。
“阿甯,别走……”
諸甯心中一顫,回頭看去,謝懿正站在她面前,皺着眉頭看向她,他微微喘着氣,似乎是急匆匆地過來。
“既然來了,為何不知會我一聲就要走?”
他語氣沉沉,透出嚴厲和焦急。
諸甯這才轉過身,認真地看向謝懿,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諸甯隻定定地看着他,眼眶忽然有些發熱,張了張口想要說話,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她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