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裡的石塊最為堅固,沈幸連捶了幾下,面前的石塊也僅僅裂了一條縫。
這是她被流放到陽山的第三個年頭,望着自己一雙滿是凍瘡的手,想起自己被大理寺衙役帶走時,父親和兄長皆無動于衷的場景。
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十歲随父入宮赴宴,救了落水的太子,得皇命被封為縣主,等及笄之後便可嫁入東宮。可随着沈家二房戰死沙場,沈悅扶靈歸來一切都變了。
不僅父兄對自己态度改變,就連從小與之定下婚約的太子都強烈要求改立沈悅為未來太子妃。
皇上念沈悅父母的戰功,便賞賜了她數不盡的珠寶和良田千畝,除了沒有官階身份,沈悅的一切待遇都遠超她這個縣主,就連一向對她溫柔的太子都将目光轉移到沈悅身上,他也不止一次在公衆場合贊賞沈悅的飒爽英姿和不拘小節。
沈悅相比于京中的閨閣女子來說,的确有着不同尋常魅力。男女分席參宴,她卻敢入男席,與衆男賓飲酒說笑。她說在戰場上,敵軍不分男女,為何京中喝個酒還要避嫌。她一言,太子就為她撤了分隔男女的屏風。
她喜歡太子,就敢直言表達愛慕之情,她說,大漠中的女子,隻要鐘情一人便可直接帶回家,太子為她請求皇上改立婚約人選。
皇上氣憤将太子關了禁閉,沈悅竟然持槍闖入她府中逼着她親自去找皇上退婚。她猶記得沈悅當時說的話,她說:“沈幸,若無我父母在沙場拼搏,你怎麼能享福,你以救命之恩得賜姻緣,我沈悅更比你有資格當這太子妃,因為我救的是整個大慶皇室的命!”
彼時,她正将府中的維護自己的老管家踩在腳下,哥哥沈叢帶人趕到,卻一心維護沈悅,指責她逼人太甚,不該入宮找皇後哭訴。可是她入宮是為了向皇上求情解了太子的禁足,她并未說任何受委屈之類的話。沈叢将沈悅帶回沈府,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她被沈悅刺中的手臂正在流血。
母親生辰之日,她前去祝賀,因為手臂傷口疼痛,便在母親屋裡待了一會。宴席過了半,沈悅才神色匆匆地趕到,可是沒過多久就有大理寺衙役闖入府中,說大街有人騎馬傷人,已經有三個人死了。
其中一死者的手裡抓着一塊玉佩,玉佩上寫着沈,衙役将玉佩呈上來,沈叢一眼認出是她的随身玉佩,指着她責問。
她何嘗不是一眼就認出這是她從小帶到大的玉佩。不過幾日前,她來替父親侍疾丢在了沈府,還是父親身邊的丫鬟楊桃提醒她得空前來拿。可是她派人來拿的時候 ,卻被告知玉佩被沈悅拿走了。
她跟大理寺中的人解釋,可是父親卻跟衆人說他從未在府裡看見玉佩,楊桃也失口否認說過此話。
她說她剛剛在母親屋裡休息,可是那楊桃卻口口聲聲說剛剛看見她從府内小門而入。那屁傷人的馬正拴在馬廄内。
衙役找到馬匹,和路人描述的一樣,馬尾摻白。
她很快被大理寺帶走審問,大慶的律法森嚴,就算她是縣主,惹出了人命官司入了大理寺也得褪層皮,更何況大理寺卿和父親還是朝堂政敵。
在牢中待了數日,最後隻有沈叢來看她一眼,帶來最終判決。皇上念她救過太子有恩,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被貶為平民,流放蒼南五年。
她忍下苦澀的淚水,握緊了手裡的榔頭用盡全身力氣夯下去。
忽然腳下晃動,沈幸疑惑的擡起頭來,卻驚愕的發現整片山頭在眼前上下起伏。
“快跑,地牛翻身了。”
離她不遠的一個罪老婦失聲尖叫,瞬間後便被滾落的山石壓住。
沈幸被吓得腦子混沌,軟了手腳,隻下意識往前爬。又一陣地動山搖,地面出現了裂縫,她被碎石砸中暈了過去。
不知身在何處,可是寒冬臘月裡她卻絲毫不感覺冷,反而周身有熱流環繞。
沈幸艱難的睜開眼,發現周身煙霧缭繞,自己則飄在水窪裡。
“原來是一處溫泉。”她驚喜的喊到。
既然老天讓她僥幸逃出生天,她就要回去弄清楚真相,死也要死個明白。
沈幸心裡熱燥一片,正上岸時,忽然看見岸邊的石頭上整整齊齊放着一踏衣物,她以為是老天開眼神靈庇佑,就在她脫了身上濕踏踏的衣服,赤裸着身體換衣服時,腳腕處被一股力量鉗住,她又被拖下水裡,被人掐住了脖子。
“你是誰?”
沈幸掙紮着捶打面前陌生男人的胸口,意識到她快窒息,男人松了力道惡狠狠的問道。
“我就是個山下農女,上山采藥的,剛剛是地牛翻身了,整片山頭都塌了,我僥幸被沖到這片溫泉裡來,這才躲過一劫。”
她的語氣格外的害怕,男人猶豫再三後終擺下手來。
沈幸喘了口氣後,這才察覺自己和他皆是渾身赤裸,一時羞憤不已,揚起手來給他一個耳光。
被扇了一巴掌,男人倒也不怒,隻淡淡的轉過臉來語氣冷漠的說道:“我看不見。”
聞言,沈幸一愣,随後才看到男人空洞無神的眼睛,更發現男人俊美的容顔。
真是眉目如畫,面如冠玉,被她打的五個手指印赫然出現在臉上,卻絲毫不影響他的俊逸。
“我的衣服在岸邊,你穿裡衣,我穿外衣。這溫泉溫度明顯降了下去,應該和剛剛的地牛翻身有關,我們得找個地方遮蔽風雨。”
男人雖狼狽,可語氣卻鎮定的很,妥帖的安排着沈幸。
沈幸不言語,心裡不想帶着一個累贅,男人明顯察覺她的心思,便冷笑一聲道:“我是個瞎子,路記在心裡,你覺得現在這個狀況,你一個人能走出這偌大的陽山?”
沈幸遙望四周,皆混亂不堪,沒有辦法,隻能聽從秦争的話,帶着他上路。
二人相互配合,終于在臨晚前,找到了一個破草屋。
可是随着天氣冷的厲害,沈幸實在扛不住,挨近了秦争身邊,卻發現一直不說話的男人竟昏迷了過去。
等在這裡也是死路一條,沈幸準備離開,打開門後卻發現外面下起了鵝毛大雪,怪不得天氣這樣冷。
沈幸又縮了回去,摸着男人身上還有些熱乎氣,她心一橫,脫了衣服擁了上去。
“對不起了這位大哥,死前給我續續命吧。”
肌膚相親下,果然不是那麼冷了。睡到半夜,沈幸感覺到身側有動靜,迷迷糊糊間她睜開眼一看,發現男人已經睜開了眼睛,可眼神仍空寂無光。
“你不顧自己的名節,救了我?”
秦争雙手觸及溫熱的肌膚,下意識縮回了手,表情駭然。
“我不能看着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