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千遠字典裡沒有浪費糧食那一說,即便再不想吃,嘴巴動兩下也就下肚了。
吃完最後一口,江迩伸手到他面前。
孫千遠:“……怎麼?”
對方沒答,劈手奪過了他手裡的塑料袋,在孫千遠驚異的目光中扔進了垃圾桶。
别别扭扭的也不說話,一路回到小區,空寂的樓下隻有突然襲來的冷風。
吹得葉片簌簌作響,險些壓下江迩的聲音。
“要來我家嗎?”
如此直白的邀請,頭一次從江迩口中說出來,孫千遠怔愣了兩秒,緊随而來的是莫大的歡喜。
他當然要去了。
孫千遠來過江迩家,但從沒進過他的卧室,這種向他敞開的私密空間讓他胸口發燙。
手腳有些不聽使喚,隻能被江迩帶着同手同腳地來到他卧室的書桌前面。
卧室的主人書本很多,将整片書架塞得滿滿當當,桌面上也有兩摞高高壘起的書堆。
江迩站在他身後,身高體型足夠将他整個人罩在懷裡,長臂從他肩上伸出去,拿下了一個黑色文件夾。
男生輕柔卻不容置疑地将東西塞進了他的手裡,自己繞到他身邊順勢坐了下去。
“之前看過你的卷子,把這些過一遍,上一百二不是問題。”
硬質塑料摸起來很厚實,孫千遠依言翻了兩頁,隻見上面都是些從不同教材上剪下的題,根據知識點貼了三十多頁A4紙。
也有幾道是江迩手抄下來的,字迹跟他平時有些差别,格外工整。他下筆力道很重,能摸到很明顯的字迹凸起。
孫千遠有些不是滋味,明明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因為何奶奶的事不歡而散,那江迩給他買早餐,為他整理習題是……
“孫千遠。”
孫千遠被吓得一激靈,身體都小幅度抖了下,聲音發虛:“怎,怎麼了。”
江迩手撐着桌沿,手指離他很近,不輕不重掐了下他小指,說:“我錯了,明天會把何奶奶加上。”
卧室裡很敞亮,孫千遠臉上的所有表情變化都能落進眼底,越看,越忍不住心寒。
直到一顆心徹底沉入地下。
他臉上沒有絲毫動容,就連頭頂的白貓都是一副冷淡的姿态,看着他什麼表情也沒有。
孫千遠突然搓了搓胳膊,看了眼左手邊的男生,才發現江迩已經垂下頭了,挺拔的鼻梁切割了光影,一邊沐浴在陽光下,一邊沉在陰影中,有些陰森森的。
“怎麼有些冷呀。”
門窗好好的關着,這溫度降得有些突然啊,掌心捂在手腕上,汗毛都立起來了。
孫千遠搭在桌上的手挪開了。
江迩無比清晰地認識到。
這算拒絕嗎?直到現在江迩才意識到被拒絕的滋味原來是這樣。
他還年輕,人生的容錯率很高,而孫千遠這裡卻是例外,一次失言就全完了。
但明明是孫千遠先找上他的不是嗎?機會真的不能再多一次嗎?
江迩的動作有些遲緩,沉默中他給孫千遠披上了一件外套,黑眸深沉,是在盤算什麼。
落在孫千遠眼裡卻不一樣,他好兄弟地拍了拍江迩手臂,對方肌肉緊繃,拍上去掌心都有些疼。
孫千遠:“我沒有怪你,隻是覺得何奶奶也不是故意的。”
他說着,大眼睛濕漉漉地看向江迩,江迩松了口氣,心底沒多認同這句話,表面卻維持着一副你言之有理的模樣。
“嗯,我明白的。”他說。
至于到底明白什麼以後會有機會搞清楚的,江迩現在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别讓孫千遠離開自己”這一點上。
這人突兀地闖進自己的生活,而自己顯然也接受了,甚至到了現在隻是想想對方會離開就控制不住地做出對應的讨好舉動。
江迩鮮少的心理波動,一方面來自母親,一方面悉數落在了孫千遠身上。
卧室裡靜得可怕,孫千遠一頁一頁翻過書頁,少有的面無表情,甚至嘴巴因為精力過于集中嘟起來,唇珠格外明顯。
江迩:“坐下看吧,我去做飯。”
孫千遠沒有拒絕,被男生摁着肩膀坐到椅子上,思考的時候下意識摸了根筆在紙上劃了兩下。
做完一道證明題,扭頭已經不見江迩蹤影,他放下筆踱步出去,隐約從廚房緊閉的木門邊聽到動靜。
他在這裡吃過幾頓飯,不過都是在晚上,為了省電一般隻會開客廳的燈,因此直到現在他才對江迩家有了清楚了解。
和自己家構造很不同,這裡房間很多,便顯得房間愈發小了,江迩的卧室甚至隻能放下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張不大的書桌。
桌上擺件整齊有序,江迩可能有強迫症,一些異形,大小不一的擺件都被他放進了一樣型号的亞克力盒子裡,占了很大一片空間。
孫千遠看了一會兒,從這些盒子的一邊角落裡看到一隻橢圓形的小桶。
有些稀奇,他湊近觀察了下,發現裡面是些細碎的麥麸,麥麸下面是些顆粒狀的密密麻麻的小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