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屋頂還有些歪,牆邊的草縫也還能透風,但站在裡面,居然真有那麼點“家”的感覺。
“哇……”帕斯卡先鑽進去,繞着屋子走了一圈,“比我睡的那棵樹好多了。”
“那當然。”希莫娜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一副小孔雀的模樣,“我媽以前說,房子就像一隻殼,人是裡面的蝸牛,殼要是塌了,蝸牛也會受傷。”
他們在屋子的一角鋪幹草做床。帕斯卡把草梳理平整,希莫娜撕下裙擺上對于的布料,墊在草上,像模像樣地整理出“枕頭”的樣子。
“那我們這隻殼是有點歪,但還挺結實。”帕斯卡躺倒在幹草鋪成的地闆上,咯咯笑了兩聲。
“等明天晴了,我去采些樹皮和油脂回來,塗在屋頂上,防雨。”
“好主意。”希莫娜點頭,“還要把屋角固定一下,不然風一吹就倒了。”
天邊飄來幾朵厚重的雲。黃昏很快落下,風也有些起勁。
“今天就先這樣吧。”帕斯卡打了個哈欠,“我們都太累了。”
希莫娜在幹草上轉了轉身,抱着膝蓋縮成一團,“希望是一個安心的夜晚。”
她聲音裡帶着一點倦意,也帶着一點從未有過的安穩。
可惜——————
夜裡不是每一段安穩都能完整。
風,是在他們睡着以後突然變大的。
“啪”的一聲,是哪塊屋頂上的樹枝被吹落,接着是“嘩啦嘩啦”的雨聲像刀一樣砸在屋頂。稻草開始吸水,牆角開始松動,風擠着雨,從縫隙間灌進屋内。
帕斯卡第一個醒來,頭發濕了一大片,他擡起頭,愣了一下。
“糟了。”
“什麼?”希莫娜迷迷糊糊睜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大塊垮下來的稻草蓋了半邊身子。
“屋頂塌了一角!”帕斯卡一邊推開濕草,一邊想辦法撐住歪下來的木梁。
“地上都是水!”希莫娜跪在草上,腳底傳來冰涼刺骨的觸感。原本好不容易收集來的幹草,已經全濕透了,貼在皮膚上像一層濕布。
風在咆哮,雨水順着塌下的屋頂流進屋裡,小屋的一半已經不能住人,另一半搖搖欲墜。
“快出來!”帕斯卡拉起希莫娜,兩人跌跌撞撞從濕漉漉的稻草屋裡沖出來,站在雨中。
風像要把他們整個人吹走,雨砸得眼睛都睜不開。
“我們……是不是該再睡回樹上?”希莫娜大聲喊。
“你不是說人不是鳥嗎?”帕斯卡也喊回去,嘴角卻彎出一點狼狽的笑。
他們站在雨中,衣服全濕,頭發貼在臉上,小臉凍得發紅,像兩隻剛從泥裡爬出來的小獸。可盡管稻草屋塌了,他們卻不再像昨天那樣孤零零的了。
“明天重建。”
“嗯。”
沒有更多話。他們拉起彼此的手,朝着那棵熟悉的樹跑去。
……
大概過了兩三個晚上,希莫娜和帕斯卡的小屋子才重新搭建完畢,他們處理潮濕的土壤弄了好一陣。這一次的房子絕對足夠堅固,再來一次那個夜晚也不怕。
帕斯卡還特地做了個像樣的小門,盡管歪歪扭扭,但能關上,聽起來就讓人安心。
雨夜過去了,陽光重新灑進森林,連空氣都帶着洗淨後的清新。
“這才像樣嘛!”帕斯卡站在門口,滿意的直點頭。
“嗯,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希莫娜咬着一根幹草,躺在地上懶洋洋地笑。
他們總算不用再睡在樹上了。
接下來的日子突然變得輕快起來。他們開始像真正的孩子一樣,在林子裡玩耍。抓兔子、掏鳥蛋、下水摸魚——原本一個人做覺得無聊又麻煩的事,現在有了人陪伴,竟然變得有趣無比。
有一次,他們在河邊玩水,帕斯卡突然捧起一條小魚,像捧着寶貝一樣跑回來。
“喂,看這條魚,嘴巴像你!”
“你才像魚!”希莫娜一把把他連魚帶人推回了水裡,自己也笑得打跌。
他們像兩隻終于找到同類的小獸,在林中追逐打鬧,笑聲撒了一地。
可森林終究是森林,總藏着危險。
那天傍晚,他們在屋後的小坡上找野蘑菇。希莫娜先發現一簇顔色鮮豔的菌傘,正蹲下去想摘時,草叢裡忽然傳來一陣低低的嘶嘶聲。
“别動!”帕斯卡的聲音陡然嚴肅起來。
她下意識僵住。就在她腳邊,一條灰綠色的蛇正卷着身子,三角形的頭微微擡起,吐着信子,離她的腳隻有兩指遠。
帕斯卡緩緩靠近,他沒有拿棍子,也沒有急着趕走,而是蹲在蛇不遠處,輕輕地……說話了。
是一種低而斷續的聲音,像某種奇怪的咕哝,又像樹葉摩擦的沙沙聲。希莫娜一動不動地盯着他,隻見那蛇居然慢慢放松了身體,低下頭,最終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滑入草叢。
“……你剛剛在跟它說話?”她終于開口。
“嗯。”帕斯卡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有時候我能聽懂它們在想什麼,然後……我說幾句,它們也能聽懂我。”
“你是蛇精轉世嗎?”
“才不是!”他立刻反駁,“我是人,隻是……我不怕它們。它們也不怕我。”
希莫娜看着他,好像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男孩。
“真奇怪……”她喃喃道,然後笑了,“但也挺厲害的。”
帕斯卡也笑了,他的笑容像傍晚的火光,輕輕在屋前閃了一下,暖洋洋的,讓她有些挪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