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露娜兩眼目不轉睛的注視着正殿簾幕後的貝德維爾,那是她的父親,同樣也是這個地界的王,要務之事比比皆是,抽不開身也是理所應當。身為一國女爵,心胸寬廣應該以大事為重,她不可能為了一件女爵回城的事情而讓她的父親去放手國事不管不顧。同樣她做不到,望着貝德維爾離去的身影,露娜沉重的點了點頭。
長長的餐桌,褶皺的蠟白布堆放在腳下,看着來來往往行禮儀過禮品的貴族們,略微有些心煩意亂。的确,現在已經是夜深人靜之時,女爵回城時間太不符合常規了,該睡的都睡下了,誰還會閑的無事來這裡慶祝自己回城。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那裡,不知何時,賽爾特站在她身旁,露娜這才緩過神來。細瞧了瞧那挂在高聳牆壁上的鐘表,已經很晚了。
賽爾特溫言道:“女爵殿下,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
露娜說道:“再等等,他應該會來。”
賽爾特上睫毛微微低垂,他明白露娜在等誰,也沒有多言,隻是一動不動守在原地,守在露娜的身旁。思畢,一陣溫文爾雅的聲音傳來。
“抱歉,我來晚了。”殿門處傳來腳步聲,一身紅色禮服,卷曲的長發垂在禮服兩邊,英帝拉微笑邁進正殿的大門,身後仆從緊跟。
見狀,露娜起身迎接行禮,身後的賽爾特深深鞠躬,以表禮貌。
露娜莞爾道:“不晚,兄長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
“都怪政務在身,否則我會第一時間來迎接的。”英帝拉面帶笑顔,嘴角輕微。
“您說笑了,兄長百忙之中在露娜回城之際見上一面,我很開心了。”露娜微微一笑吞吐着。
話語之間,賽爾特餘光輕瞥露娜的神色,貌似并不如意。可想而知,這不是她在等的人。
英帝拉掃向四周,疑惑道:“怎麼不見凱因的身影,他這個寵妹妹的人怎麼會遲到,還是說已經來過了?”
露娜搖了搖頭:“凱因哥哥并未來過,可能是修習過于繁忙吧。”
英帝拉歪了歪頭,兩眼彎起:“哦?他前幾天來過我這裡尋事,說是暫停修習了,除了修習,凱因也沒什麼可以忙的,應該會有時間來吧。”
思忖片刻,露娜猶豫了一會兒,眉頭微凜頓道:“什麼事情能如此重要到暫停修習?”
英帝拉含笑着臉,說:“這可是在霍亨索倫堡嚴禁講出的事情。”
露娜與他四目相對,英帝拉雙目含笑,眼前的露娜動了動喉嚨。
……
返回女爵殿的路上,雖說白日裡的霍亨索倫堡很明媚,一到了晚上,溫度還是低了下來。露娜走在霍亨索倫堡的石闆橋上,下面是一條微微湍急的河流,橋是用白色大理石修葺,深夜裡在水波的襯托下映着白色的的光紋。橋上插着白色混淆酒紅的旗幟,在微風中蕩漾,橋略微有些長,已經很晚了,橋的兩邊站崗的士兵也陸續返回休息,趁着夜色褪去一天的疲憊。
同樣,露娜也拖着勞累的身軀走在這座空蕩蕩的理石橋上。原本賽爾特是想安排馬車來護送晚歸的女爵回殿,但露娜考慮到夜色已晚,馬夫該睡的也都睡下了,就沒在打擾。賽爾特一直跟在露娜的身後,橋上的燈盞通亮,比起挂在天邊的月亮,還是近距離的燈盞要亮上幾倍。
到了橋的另一頭,那熟悉的身影映在露娜晶瑩剔透的雙眸之中。許久未見,從記憶般孩童的模樣到如今成熟少年的模樣,露娜的眼眶有些紅潤了起來,鼻子酸酸的。這是她從離開霍亨索倫堡以來,第一次見到她久違的哥哥,也是第一次見到要比她這些年來憑空想象的模樣要好看上百倍的哥哥。
“是露娜嗎,我有點不敢相認。”不遠處的凱因先開了口。
露娜冷着臉,滿臉黑線,氣頭上的她并不是因為凱因的遲到,而是英帝拉離開正殿之前對露娜講的話。遠處的露娜沒有講話,她快步走向凱因,一把抓住凱因飄散發絲旁的領口,肅然道:“凱因,你瘋了?”
“我沒瘋,我很好。”凱因朦胧的雙眸有些茫然。
見勢,一旁的賽爾特站在遠處,禮貌的回避。
露娜眉頭緊蹙:“不是以前說好的嗎?少觸犯關于霍亨索倫堡的任何規章制度,你答應過我的,我不希望你有事。”
凱因怔了怔,貌似懂了她的意思,他微微睜大眼睛,上嘴唇抿了抿下嘴唇,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承認是我違背了承諾。露娜,你還小,不懂霍亨索倫堡之中的事情,我既然選擇去查關于亞巴頓暗獄的這件事情,就一定會查到底。我答應你,我會沒事的。”
露娜放開扯在凱因領口的雙手,她深歎了口氣,單手輕搓着眉毛道:“這不是你答不答應我的事情,你去問的是英帝拉,如果換做是王,換做是王後,你覺得他們會怎麼處置你這個未進行成人禮還幹涉政法的小屁孩?”随即,她又講道:“我不是幾歲小孩了,我明白亞巴頓暗獄的事情,既然以前的事情已經發生已經過去,那就讓他過去。在這期間多少貴族因為亞巴頓暗獄的事情而丢掉性命的你也不是不知曉。規矩這一方面,不要仗着你是霍亨索倫堡的王爵,來當盾牌,王不會憐惜你是他的兒子對你寬恕,别犯傻了,凱因。”
面對從來沒有講過此番話語,深思熟慮的露娜。凱因首先是吃了一驚,反倒覺得這個以前隻會哭唧唧的小女孩一瞬間成長了許多。但對于凱因來講,他自己的安危已經是次要的了。他定神道:“露娜,我是王爵,同樣也是有感情的人,我不會放任不管那些沒有犯任何錯誤的人去被殘忍剝削生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失去性命,這我做不到。我沒有資格去掌控别人的生與死,同樣,和我權力相同的王也不可以随意安排别人的生命。或許,廢律是最好的選擇。”
露娜雙眼放大,她眉頭緊蹙道:“瘋了,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停頓良久,凱因開口道:“說出來你可能覺得荒謬,一個從我記事起總出現在我夢裡的男人,同樣是亞巴頓暗獄的低等奴隸,他需要我的救贖。并且,我的夢境需要他的解救。”他面帶微笑牽起露娜纖細的手,溫言道:“你的心意,我明白。碰壁的貴族皇室和律法沾邊,惹惱王的事件,我曆曆在目,但一個城邦沒有優質的律法,最後會像上個王朝一樣,被人奪走,我既然決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好。”
望着凱因蔚藍的雙眸,露娜呆滞在原地。
……
正殿之上,已是夜深時刻,英帝拉望着遠處,動了動唇道:“克利福德。”
身後其中的一個仆從上前一步,鞠躬側耳傾聽。
英帝拉說:“今天讓你離開暗獄那個肮髒的地方,來這裡不是讓你看女爵的尊顔,我另有一事,需要你幫我去做。”
克利福德不敢擡頭,聲音粗糙應道:“屬下随時待命。
英帝拉轉身,單手壓低克利福德的肩膀,順着這個力度,克利福德身子下沉,雙膝跪在地上。随即,他輕笑些許:“這個高低才對,看管暗獄的人怎麼能和我平齊呢。”英帝拉雙眼眯起一條縫隙,笑道:“亞巴頓暗獄裡應該有個混血的人,趁亂之時将他放走。”
克利福德不解,鬥膽疑道:“不知王爵殿下為何要放走一個低等奴隸,這要是王怪罪下來該怎...”
話語還未講完,克利福德便講不出話來,英帝拉死死踩着他放在地面的雙手,一陣劇痛猛的湧了上來。英帝拉冷道:“學聰明點,讨好别人不光用嘴,還要有腦子。”
仰望着那張冷氣的臉,那雙眼眸在月光下沒有善意,威脅的氣息逼近,克利福德低下頭顱,閉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