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靈傀久久不搭話,想來阿胡拉再壞,她對祆教還是有感情的,離開祆教,她這般才幹去哪裡發揮?
淩雙咳了聲,“真正的孫嬷嬷來這裡的目的——,你現在能告訴我吧?”
玉面靈傀剛想說話,忽然一聲馬的嘶鳴,馬車驟停下來。淩雙身子一晃,立即站起,緊張地隔空按住玉面靈傀,貼身車廂,緩緩拉開簾子。外面已經天黑,隐約中可見一小片荒蕪的棗林,枯枝殘葉在風中憧憧影影。
“馬跑不動了,咱們就在這過夜吧。”哈桑下車解馬,把馬引到棗樹旁拴上。
“還以為遇到了劫匪呢。”淩雙警覺地打量了一番周圍,這才放下心來,跳下馬車。“你吓我一跳。”
“現在還有幾個劫匪敢出來?最多來幾個突厥或者吐蕃,那也得人家瞧得上咱。”哈桑一邊說着,一邊抽出胡刀砍斷枯枝,淩雙順手撿起來,堆在一處準備生火。
玉面靈傀自己下了車,靠在車邊休息,無聊地張望四周環境。
夜風吹過沙丘,沙沙作響。火生起來,枯木爆栗噼啪作響,淩雙坐在火堆旁呵了呵手,沙漠的溫度降得快,單薄的外套根本頂不住。
“路上颠簸了一天,都累了吧。”哈桑從馬背取來水囊,目光在淩雙身上一掠而過,“喝點水吧。”
“多謝。”淩雙正要接過水囊,哈桑的動作忽然一頓。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一柄短刃從側後方疾射而來,正中哈桑後心!
淩雙大驚,就見哈桑手中水囊跌落,另一隻手的毒镖也應聲而落。他轉過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玉面靈傀。原來她早已悄悄離開車邊,繞到了哈桑身後。
“你……怎麼會……”哈桑踉跄着後退。
“孫嬷嬷帶來的賬本可是有不少跟你鋪子的交易。我本來是想留着你的,”玉面靈傀瞥了眼淩雙,虛弱但冷靜地說,“但看來不需要了。”
“怎麼是你?”淩雙難以置信地站起來,“哈桑,我與你也算有交情,你怎麼從不跟我說一聲?”
哈桑咳出一口血:“我好幾次會意你,你不回應……禀報家主……他下令殺了你。”
回想起來,她跑去州衙驗屍的時候,哈桑确實在衙門門口高嚷着什麼,後來她去哈桑店裡喝茶時,哈桑還給她看過湖藍色的诃子布料,她當時不動聲色地走了……
“我明白了,當初謝家小姐得知秘密後,被馬賊追殺,她逃跑的方向向着城裡,原來是要找你的,可惜她來不及進城就死了。祆教說她背叛,謝伯鈞派你試探無果,又叫孫嬷嬷千裡迢迢過來,結果孫嬷嬷也消失了,而我卻安好無恙,他笃定我已經背叛,所以下令讓你殺了我。”
哈桑倒在地上,斷斷續續道:“你……你不是謝小姐……”說完,人已斷氣。
淩雙正要上前,忽聽馬車聲響。玉面靈傀不知何時已經翻身上了車,抓起缰繩。
“站住!”淩雙縱身而起。
“我救你一命,以後兩不相欠!”玉面靈傀的聲音随風傳來,“江湖路遠,後會無期!”
“且慢!你還沒告訴我法爾紮德在哪呢?”淩雙撒腿急追。然而馬蹄揚塵,車輪滾動,馬車很快就将淩雙甩在後面。
淩雙喘着氣停在原地,看着馬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回到篝火旁,地上還躺着哈桑屍體,那枚未及使用的毒镖在火光中閃着寒芒。
很好,又回到了剛來時候,一個人在陌生的沙漠,沒水沒食物,茫茫沙海,不知前路。
念天地之悠悠,獨怆然之淚下。
想到和詩人竟處在同一時空下,感覺非常不真實。
自當卧底以來,她一直努力抽離那個世界,把自己當作無情玩家,在虛拟遊戲裡扮演某個角色,那些感情的晃蕩、身體的好壞,都與她無關。
烈哥是NPC,小月是NPC,玉面靈傀是NPC、魏明翰也是NPC……她不能與他們産生太深的關聯,等遊戲一結束,她便要抽身而出。
沙漠的夜空尤為廣闊,她擡頭望向深邈浩蕩的星河,不知道自己的靈魂該歸于何處,仿佛宇宙中的塵埃,飄忽在某個無人知曉的角落。
這片浩瀚的時空中,她渺小如滄海一粟,命運的洪流将她卷入無盡的漂泊,不知何處才是心靈的港灣。那些閃爍的星辰,像是遙遠世界裡的神秘信号,可她卻無力回應,隻能在這無垠的沙漠中,獨自流浪。
“借用了你的身體,總要給你做點事,馬賊已經剿滅,阿胡拉和玉面靈傀再遲一點也要算賬的,你父親……估計你未必願意讨伐,但他的願望是不可能成功的。”
淩雙朝着躍動的火苗說話,仿佛在安撫謝家小姐的亡魂。
她忽然生出一個想法,如果時空真如奧馬爾所說般,非線性流逝,而是因果織錦,她能否回去改變自己命運?
罷了,那需要大量的獻祭。而她的使命便是要代原主制止這些罪惡,清洗自己身上的罪孽。
簇動的火苗漸漸變小,等火燃盡,這裡再也無法取暖,又該上路了。
“起碼沒有追兵。”淩雙這樣安慰自己。她困難地翻轉哈桑的屍體,拔下後心的短刀,解下他的皮外套,披在自己身上,在腰處準備紮上帶子。
突然,淩雙猛地皮外套一脫,将火蓋滅,撿起哈桑手中的毒镖,躲到棗樹後。風聲呼嘯,若有若無間似乎夾雜着馬蹄聲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