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裹着毯子坐在沙發一角,情緒此刻才流露出些許低落。
他翻看着屬于自己的那份習性手冊,長睫垂着,抿唇不語。
秦白炎不擅長處理這種問題。
“我幫你泡杯茶。”
“像在開玩笑。”闵梵擡起頭,“我,變成蛇?”
“我出道才第一年,因為這種事,連地方台春晚都錯過了。”
他很難講出全部的情緒,言語都有些混亂。
可是現在,輪到他了。
全世界有那麼多人,幾十億人目睹過同一場彗星雨。
為什麼是他,偏偏是他?
“所以我身上會有鱗片?我也要每天披着毯子睡覺,以後頓頓都吃牛蛙和小白鼠?”
闵梵察覺自己有些失态,拽緊毯子說,“我沒有嘲諷或者歧視你。”
“我隻是覺得太突然了。”
秦白炎把熱茶推到他的面前。
兩人如同絕症病人般對視了一眼。
“我沒有看不起你,或者讨厭你。”闵梵下意識地又說。
我隻是害怕生活會變得徹底失控,自己成為一個……罕見而難以被常人理解的,怪物。
秦白炎坐在一旁,十指交錯抵在唇畔,許久才開口。
“我對抗過。”
“我的毅力足夠跑完馬拉松,也可以連續通宵兩天連軸工作。”
“但再強大的人,也不能否認身體的本能。”秦白炎說,“海東青是純肉食動物,我現在每次吃沙拉都像在嚼報紙。”
闵梵一笑,放松了些。
“你現在看路邊的鴿子會不會都眉清目秀的?”
秦白炎僅是看着他,沒有回答。
“錄節目那天,我前一秒還在換衣服,後一秒體溫劇烈升高,心跳快到接近220。”
“如果不是你在,我可能會堕于鳥身,至今不知下落。”
也可能就飛到某個荒林裡,撞在捕鳥網上就此咽氣。
“如果你真的有一天會遇到這些事,我會盡力保護好你。”男人晃了一下手機,“好在是無毒蛇,被咬幾口也問題不大。”
闵梵忍無可忍:“我還沒有準備變成那種東西!!”
逛寵物店是一回事,自己真的會變成動物是另一回事。
而且他完全可以變個天鵝孔雀畫眉鳥之類的,為什麼非要是那種……聽起來就很糟糕的蛇。
哪怕是那天在花鳥市場看到的奶昔蛇呢。
秦白炎理性發言:“得準備一下。”
“不準備。”
“我們需要再買幾條毯子。”
“不許買。”
“還有公司那邊的應急處理方案。”
“不處理。”
秦白炎看着闵梵,心想自己也是哪裡有點問題,居然覺得他置氣的這副幼稚樣子可愛。
就是很可愛。
“你打算幹耗着,先當幾天鴕鳥再說?”
闵梵反而悲從中來:“我哪怕是隻鴕鳥呢?鴕鳥也行啊?”
秦白炎:“……”
下午的拍戲照常進行,無人察覺到有任何異樣。
闵梵在外人面前仍然是笑容淡淡,隻是話少了很多。
青年的低落情緒幾乎沒有痕迹,秦白炎看在眼裡,不自覺地有些心疼。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氣味波動,又或者是不是有什麼生物電的傳播,才影響了闵梵也變成這樣。
經紀人和導演們都一無所知,人們還是日複一日地拍戲聚餐,享受初春裡逐漸熾亮溫暖的太陽。
秦白炎的角色需要長時間坐着輪椅,從生殺予奪的金融大佬僞裝成癱瘓的退休老教師。
闵梵帶他去焚化爐前确認仇人的死亡時,導演在旁邊特意囑咐。
“等會兒伏擊的人暴起,白炎你要有一瞬間本能地想站起來,小闵撲過去狠狠壓着。”
“這場戲好拍,你壓制着他,不許他掏槍報複那個人,情緒一定要義無反顧,一旦露餡,長達三年的布局都會崩潰。”
“你們兩個人都在鏡頭角落裡,主要還是拍其他人的火葬場槍戰,白炎那邊的情緒爆發我就不用說了。”
“各部門準備!三,二,一!”
大佬坐在輪椅前,雙指剛要壓上屍體的頸動脈,禮儀小姐驟然拔槍對準他們,扳機即刻按下。
陸方本能要起身反擊,被陳專飛身護住。
輪椅被掀翻在地,兩人均是被沖擊到地上,槍聲混響不絕。
導演用喇叭道:“白炎你掙紮一下,是個意思就行。”
“等會兒槍戰要拍個二十分鐘,你們多趴會兒。”
等掙紮壓制的特寫拍完,攝影師們快速調轉鏡頭,拍攝火化爐外的激烈槍戰。
闵梵依舊竭力地壓着他的肩頭,伏着身沒有動彈。
秦白炎流露出收工後的放松。
“沒事了,”他輕聲說,“我們的這段戲拍完了。”
青年仍未松手,反而鉗着他的衣服,指節都用力到有些發白。
微微顫抖着,像是恐懼感遲遲而至。
秦白炎側過臉,想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冰涼的淚淌在男人的頸側,如幼小的蛇一般蜿蜒而下。
“我不甘心。”青年壓着聲音,仍在流眼淚。
“白炎,我怎麼就要……變成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