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連連歎息。“那新荊已經婉言回絕了你的翁婿之約,近日也歸宗了臨川王氏。你與王安石是冤家,他怎麼可能允許你将一個臨川王氏的子侄改姓司馬!”
“我自有辦法。”司馬光固執道,“介甫為人磊落,可惜被小人所欺。我既然有機會将另一個年輕人救出泥潭,就不能袖手旁觀。”
“你将那年輕人當成落入甕中的孩子了?”張氏無奈道,“王安石正得聖眷,你卻處境艱難,也不知是誰才是被困住甕中的人……”
不。司馬光心想,我與王介甫不同,我可以忍,我更可以等。我沒有子嗣,這也許正是天命——最讓我無話不談的摯友,最讓我刻骨銘心的敵人,最讓我寄予厚望的兒子;他們可以是同一個人。
司馬光不承認新荊是王安石的兒子,因為那不符合王安石本人的潔身自好;但他可以接受是王安石血脈延續的一部分。
這年輕人是王安石的延續,未來也将成為自己生命的延續;這年輕人将繼承他們二人各自最好的那一部分,成長為德才兼備的棟梁之材。
……
新荊随着司馬光的腳步,沿水邊走了一段。他隐隐感覺氣氛有些怪異,于是主動停下腳步。
“知軍之前說,長安府驿站遇到賊人,失了火,”他謹慎開口,“但下官的兩輛馬車尚在長安府。如果需要帶走兩車東西,是否需要經過您的許可?”
司馬光因為話中的“下官”二字微微颔首,道:“新中允如果有其他要事,不能去長安府,某自然可以派人傳信交代驿站,讓他們妥善看管。”
“感謝司馬知軍。”
“賢侄不必客氣。”司馬光笑了笑,道,“你伯父近來一切可好?”
新荊猶豫片刻,道:“他……他現在很好。”
言下之意,你不在京城,王安石的變法道路便順暢了很多。王安石現在的日子雖說也困難重重,但已經比去年好一些了。
司馬光不由得微笑。不知為什麼,他完全能看懂對方的表情,也能看懂那些貌似恭謹,但暗中帶刺的回答。
“新法在陝州是失敗的。”他一邊說,一邊端詳年輕人的表情,果不其然看到新荊的表情一沉。“聽說新中允要去慶州,正好種太尉與某也是要去慶州;相逢即是緣分,不如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司馬光頓了頓,又道:“這一路上,新中允便能看到不少因變法而陷入困境的人。戰場拼殺,血流入海,這是一把刀;而變法相當于刺入環慶的第二把刀,若是你伯父能親眼看看,就能知道這些刀劍是如何戕害百姓、如何損害大宋的基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