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的手臂被新荊一把抓住了。對方似乎将王雱的動作理解為了逐客令,以至于有些沉不住氣。
“别這樣,元澤。我向你道歉。”新荊道,“這次是我不對,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幫你。”
王雱:“任何事?”
新荊一愣。但他覺得自己兒子應該不會提出什麼違反道義的殺人放火之類的要求。如果他提出來,那他就不叫王雱了。
“任何事。”新荊點頭道,“如果你這會兒覺得身體不适,我可以先去叫個大夫……”
“不用。”王雱道,“我明天要進宮面聖,奏對之時,如果官家問起什麼,你就說同意了就行。”
新荊:“……怎麼還需要我同意?”
王雱歎道:“偏架弩是你帶來的,軍器監是你建議成立的!”
新荊恍然,道:“你該說什麼就說什麼,如果官家問起什麼不好答的,我會幫你圓場。”
王雱點了點頭:“回來之後,如果父親怪罪起來……”
新荊歎道:“也交給我去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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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雱當前的職位是崇政殿說書。從官職概念上來說,擔任這個職務可以為皇帝講解經書史傳,并備顧問應對。之前呂惠卿擔任過這一職務,他已經升了職,現在王雱因為年齡和資曆的限制,恐怕無法像呂惠卿一樣迅速晉升。
但這一職務有一個好處:王安石父子二人如今與皇帝談話,可以借王雱經筵講課的名義,不占用皇帝正常時間,避免台谏官指責王安石本人對上無禮。
王雱在經義方面曾下過苦功,很難被挑出毛病。文彥博今日慣常陪了一段時間,然後請辭離開;之後是曾公亮。他二位離開之後,大部分官員默契請辭,留下王安石與王雱二人。
王雱看向神宗,以眼神請示皇帝,自己是該繼續講,還是說點其他的。神宗笑了笑,道:“看座!”
經筵講課是站着講還是坐着講曾引發過朝堂的大讨論,如今沒有舊黨的人,皇帝可以相對自由地表達自己的偏愛。
王安石與王雱先後謝了聖恩落座。新荊當前并不在這兒,王雱提前彙報父親,希望新荊參與,王安石卻沒有同意。考慮到新荊當前已經歸宗臨川王氏,他們三個人一同出現在文彥博面前,誰也說不準會不會把文彥博刺激到。
文彥博、司馬光,一個小時候給樹洞灌水撈球,一個小時候把缸砸了救人,故事傳遍大江南北,如今在反對推行新法方面也達成了默契的統一。現在,舊黨的精神領袖司馬光不在京,統領樞密院的文彥博目光如炬,仍很有精神,好像絲毫不受禦史中丞呂公著被貶黜出京一事的影響。
醞釀中的軍器監在名義上該屬于樞密院,但現在王安石想把它摘出來。這事如果文彥博能同意,那就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
循序漸進吧。實在不行,先說服神宗,把生米煮成熟飯,回頭慢慢再跟文彥博撕扯。
王安石先奏道:“黨項人李定向秦州獻弩,雱料簡弓弩而增修,附樣造五,檿身而檀弰,可為一試。”
神宗看向王雱,王雱起身奏道:“秦鳳察訪新荊此行帶回了樣機。臣初試弩力,遠勝軍配,故鬥膽附樣……”
神宗:“新察訪帶回來的?”
王雱怔了怔。王安石回道:“正是。”
神宗若有所思。新荊自從回來那趟入宮觐見,之後幾乎沒了影子;中間一趟召他過來,見面之後,新荊搶先将王韶大大地誇獎了一番,上了一篇劄子,力陳李師中等人阻礙王韶工作的害處,并将他自己計算的荒地情況展示了一番,之後又沒影了,不知道在忙什麼。
現在神宗知道他在忙什麼了。他竟有膽子将這弩弓一直瞞得嚴嚴實實,穩步推進,直到偏架弩正式衍變為王雱的功勳。
神宗:“新察訪現在何處?”
王安石道:“他在校場請罪。”
神宗歎了口氣。
嘴上說是請罪,實際上卻有恃無恐得很,料定了皇帝不會追究什麼。而且提前在校場等候,就是為了請皇帝親自去一趟試試這武器效果。
真當自己拿他沒辦法了不成!秦鳳幾個月,竟真讓新荊跑得野了。
如何規束,後面自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