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幽記起自己但凡跟衛莊見面就沒有不打架的,這次竟然沒有動手安然地完成了會面,到底該算是他們都沒有空長年歲。張良随燭幽一行入朝,衛莊北上去找他師哥,赤練不打算跟着他,準備留在已經是三川郡的韓國故土,至于白鳳嘛,燭幽誠邀他加入隐秘衛,但被拒絕了,他也準備就留在故土。匆匆聚首又再次分别,大家都習以為常,再表珍重便各奔東西,離别仿佛已經成為了他們生命的主調。
賢才入朝,扶蘇自然是十分高興,有了張良,衆人一時竟各自卸下去不少事。新法令在入冬之後正式頒行,刑罰、徭役、賦稅都輕了,雖然也有不滿的聲音,扶蘇都順利地安撫了下來;同時,燭幽像閻王似的開始跟章邯一起清洗李斯和趙高留下的勢力,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踢了不少人去開發嶺南,趙佗将軍高高興興地領着人回去了;焰靈姬把家小都接到了鹹陽,幾個孩子都長大了,但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甜甜地叫着燭幽“姨母”,被安排進入各府司學習各種事務;顔路除了在蒙毅手底下幹活,還兼領學宮,他的名聲也讓舊貴族們願意把孩子送來學習,趁着窩冬時節,先前的計劃基本得以實現,鹹陽的“普法運動”如火如荼;邊關捷報頻傳,戰事基本平息,蒙恬上表表了不少人的功,大概這些人就是日後軍中的中流砥柱了。
新政漸漸步入正軌,比起九月時候的岌岌可危,情勢大體都穩定了,唯一還有争論的還是到底維持郡縣制還是稍微放松些。其實這個争議一直沒有平息過,先前的焚書坑儒是矛盾總爆發的導火索,扶蘇自己也吃過虧,再面對這個問題時就更糾結了,何況這次一邊是燭幽堅定地維護着嬴政的遺志,堅決地反對放松,另一邊是堅定站在對立面的張良。朝會開了又開,雙方鬥争妥協了許久,最後決定維持現狀,但也要給六國舊貴族留一條出路,于是頒布了新诏令:想要重新做官就必須通過學宮的考試,考不過就老實待在鹹陽,考過了也不許回祖籍,直接領監禦史外派。監禦史是個好活,有轄制郡守之權,所以舊貴族們開始削尖了腦袋走這條路。你問為何都選了這?那還不是因為燭幽帶着陰陽家像把刀似的懸在他們頭頂,她殺起人來可沒有半點手軟。
冬天在嘴仗中平靜地過完了,然而開春之後,丞相府的案頭多了幾起零星上報的聚集性疫病的消息,張良怕演變成大規模的瘟疫,讓燭幽派了少司命去查看下情況,一看就發現不太妙。嶺南疫病頻發,焰靈姬處理這些事情的經驗比較豐富,于是扶蘇讓她來主理,可即便這麼早就開始響應,還是有衆多人陸續病倒,甚至影響到了春耕,不得不調了軍隊來補缺。這邊在應付這些事情,秋天才被打跑的匈奴竟然又南下擾邊了,衆人都懷疑鹹陽有異族的間諜,為了查這事,章邯又忙得腳不沾地。
秦軍的戰鬥力毋庸置疑,打肯定打得過,可此時内憂外患,後勤壓力過于大了,為了維持眼下好不容易松弛下來的穩定狀态,出于長遠考慮,扶蘇最終決定先采用張良提出的和親計劃。這個決定毫無疑問掀起了軒然大波,因為秦人已經幾十年沒有這麼窩囊過了!老臣們哭天搶地喊着秦風不存,剛剛老實的六國舊貴族又悄悄冒起了頭,還傳出了嬴政不行了的消息,連蒙恬都派王離親自回來表示不需要和親。可帝國太需要休養生息了,扶蘇還是力排衆議執行了這件事,至于和親人選,大司命推薦了一位當初随她出海又回國的女童,并保證,隻要派她去,匈奴至少有五年會自顧不暇。燭幽警告大司命,要是她推薦的人辦不到,那就派她親自去和親,大司命和那位長成少女的女童自信地讓她放心,于是扶蘇認她為義妹,加封為公主,讓焰靈姬教會了她火媚術,又精挑細選了陪嫁,這才送往邊關。
顔路不禁感歎:“看看這一行人,根本不是去和親,是去打入敵人内部。”
燭幽答道:“本來就不應該存着用女人就可以換來和平的想法,等五年之後大軍北上,這些人回來就能夠論功行賞了。”
張良揮了揮手中的信,補充道:“在下已經拿到了九原送來的作戰規劃了。”二人看過去,發現署名是“韓信”二字。
以前沒見過,是蒙恬發掘的新人嗎?燭幽不予置評,再次開口,語氣中帶了點如釋重負:“好了,隻剩下最後一件事了。”
“什麼啊?”焰靈姬好奇。
“扶蘇不該登基了嗎?”
嬴政病重的消息在和親隊伍出發的同時被放了出來,匈奴一聽,立刻去而複返,卯足勁兒的九原邊軍果斷出擊,又将他們一頓痛打,這樣即使後面接着皇帝殡天的消息,和親的衆人也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一切按照計劃進行,燭幽借機再次處理了一批心裡有小九九的人,等疫病完全控制住的時候,嬴政病逝扶蘇繼位的消息終于得以昭告天下。
已經去世半年的始皇陛下終于不用再被迫活在他們的謊言中,可以安心入土了,不過也算如他的願,送了扶蘇一程——燭幽跪在重新挂滿白幔的大殿上的時候如是想着,殿内人多,又燃着香燭,又悶又熱,嗆得她眼淚直流。已經經曆過一遍葬禮的衆臣似乎都有些哭不出來,焰靈姬偷偷告訴燭幽,那些人都是光打雷不下雨,嗷嗷地假哭,不過也沒人在意。守靈的日子如同殿内晨昏的光暈,一升一沒,眨眼便過了,大家完全習慣了由扶蘇主政的日子,國喪期間一邊服喪一邊處理政務也沒有半點不适應,燭幽到此時才終于有空踏實地落進失去嬴政的悲傷中,安靜地感受心中的空寂。
下葬的前一天,焰靈姬想确認陪葬品是否齊全了,卻發現找不到燭幽了,她問了一圈都沒有人說見過她,有些着急,結果撞上章邯火急火燎地進殿來,一問也是在找燭幽。
“曉夢傳信給我,說她昨晚觀星見到蒼龍七宿方位的星隕,便算了一卦,卦象是複卦,讓我留意一下宮中的情況。”
“蒼龍七宿?複卦?什麼意思?”焰靈姬不懂這個,曉夢從來都懶得跟别人多解釋,包括章邯,于是兩人又連忙去尋張良。
“複卦,地震之卦,一陽複起,陽剛始生,萬物亨通。震為雷,為動;坤為地,為順。動則順,順其自然。複又可講作‘往複’,‘重來’,‘複興’。”張良娓娓道來,“蒼龍七宿的往複……得去問一下師兄。”
顔路被問得一頭霧水,但作為蒼龍七宿的傳人之一,他還是極快給出了一個答案:“每次通過蒼龍七宿打開通天之路,七宿就會重新歸位,選定下一批傳人,等待下一個開啟者。如果是往複重新開始了的話,那就說明上一次的循環已經結束了。”
章邯皺眉:“什麼叫已經結束了?”
焰靈姬卻反應過來:“燭幽她肯定出事了!”
就在他們找不到頭緒時,忽然發現天色邊泛起火紅,似乎是起火了,焰靈姬想都沒想就往那邊趕。熱意遙遙地就撲到她的臉上,很快她就明白了到底是哪裡起了火——是興樂宮,高聳入雲的鴻台伫立在煙火中,那是屬于燭幽的宮殿,它的象征意義過于明顯,在這個節骨眼上這裡起火不免讓焰靈姬心中漫起不祥的預感。
來來回回滅火的人群中站着湘君,焰靈姬沖上去:“燭幽呢?她是不是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