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星稀,少女端坐溫酒。
高大的男人沉默的将目光放在那一杯被舉起來的酒,而後坐了下來,率先開口。
“我兒安否?”
宵安收回手,為自己斟了一杯,“令郎如何取決于将軍。”
侯明苦澀的咽下溫熱的酒液,隔着桌案擡眸看向面前的年輕人。
自收到信件至今,侯明靜坐家中沉思良久。
十年前因苛捐雜稅繁重,被逼無奈之下他随着族兄于紅葉揭竿而起,紅葉村的鄉親們都成了反叛的紅葉軍。
因着早些年在大戶家跟着管事的管家學了幾分識人的本事,被推舉成了副将,振臂一呼的族兄成了紅葉軍的将軍。
他的前半生雖算波折,但改名換姓多年,不至于結仇至後人大費周折尋釁上門。
除了......
“你為護國軍而來!”
宵安聞言,面色平靜,恍如與眼前的男人話家常一般。
“是。七年前的河底之戰,一萬紅葉軍被盡數剿滅,護國軍主将衛戍被俘,赤磐犯邊,禮朝大敗。将軍乃是那一役的親曆者,我想請您再為我講一講。”
心中因雜思揣測高懸的心髒輕輕落下,侯明不自覺的緩了一口氣。
思緒又因宵安的話飄遠,深埋記憶的過往有一幕幕浮現。
六年前,營安青州。
布匹将馬兒的馬蹄包裹着,落地發出淺淺的聲響。
領頭的侯明看向遠處沉睡的村落,目光如炬。
“将軍,時辰差不多了。”
說話的男人穿着一身東拼西湊的铠甲,顯得有些不倫不類,此時壓低了聲音提示侯明。
侯明聞言,點了點頭,高舉手中的長刀,發出高聲的呼和。
“借糧就走!誰敢拖延,老子砍了他的腦袋!”
當下一夾馬腹,直直奔着村中還算看得過眼的人家而去。
村民的哀嚎,匪兵的叫罵,沖天而起的火光交織在一起。
一柄方天畫戟被人從遠處擲來,穿透破爛不堪的铠甲,将搶掠的兵卒釘在破敗的茅草牆上。
整齊有序的馬蹄響起,領頭黑袍黑甲的衛戍一臉肅殺之意,而後抽出腰間的佩劍,利落的斬殺劫掠的人。
侯明見如殺神一般的衛戍,強壓心中的害怕恐懼,大喝着帶人朝着西面突圍。
眼見賊人西行,衛戍斬落最後一人,收了佩劍拔起釘在牆上的方天畫戟。
“都布置好了?”
身側的副将策馬向前,臉上帶着盡在掌握的自信笑意。
“一切都如将軍所料!”
一路潰逃的侯明直直奔向此前約定好的地方,還時不時的凝視傾聽身後是否有追兵追擊。
幹涸的河床被馬蹄驚醒,見到遠處的紅葉軍大部隊,侯明心中一喜,率領将部回歸大軍,而後策馬立在族兄——侯勇身側。
昂揚的馬蹄重重落下,嘶鳴的鳴叫響起。
“衛大将軍,何必趕盡殺絕啊!”
馬兒側挂着男人的雙斧,侯勇對上了衛戍的目光,狠狠開口。
衛戍一路追擊而來,果然見有埋伏于此,不欲再多話。
“燒殺擄掠,你們與窺伺在側的異族何異!亂禮朝者,當誅!”
侯勇咬牙看着不遠處的冷臉将軍。
正是這個無情的閻王,一路追剿毫不留情,不收降軍,不予招安,以至于他們走投無路。
“你不過隻有八百精兵,真是好大的口氣!”
幾乎是雙方主将争鋒相對的一瞬間,兩支軍隊便碰撞在了一起。
掀起的巨大煙塵下,黑甲的護國軍人數上被壓制。
尖銳的哨鳴響起,遠處埋伏的護國軍自紅葉軍兩側加入戰場,戰況霎時扭轉。
時刻關注戰況的侯勇見有埋伏在側,怔愣了一瞬,不隻是想到了什麼,心中湧起巨大的悲涼,一口熱血吐了出來。
朝着遠方喃喃。
“......誤我!”
當下再無退路,侯勇取下雙斧,對着紅葉軍下了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