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白日公堂之上的決絕脆弱,此時月色下的玉娥更多的是甯靜。
“何必在意那麼多,原也沒有出上多少力。”
若不是康王在關鍵時刻冒了出來,恐怕今日受刑的便是玉娥了。
是以此時面對玉娥的鄭重答謝,言珂有些不好意思。
“三位不求回報的熱血赤心才更為難得。”
玉娥反而神色認真,端起酒杯敬了三人好幾杯。
晚間的這廂酒席不算熱鬧,卻也不曾冷場。
多上言珂和玉娥在交談,言珂跳脫,想起什麼便說什麼。
話頭子從女兒家的胭脂水粉能跳到禮朝的山水野趣。
但不論是什麼樣的話題,總能得到玉娥的幾聲附和。
對比起宵安和喻秀,便顯得二人尤為安靜了些。
酒盡人散,遣着侍女将喝多的言珂送了下去歇息,宵安正欲離開,忽地聽到玉娥出聲挽留。
“宵女俠,喻女俠,煩請留步,我有幾句話想同你們說。”
于是房間内僅留下了宵安和玉娥三人。
“我從來不曾想要利用你們。”是玉娥低低地出聲。
宵安環抱着君子劍,斜倚着臨湖的窗口,有風拂過。
“你可曾真心想要舉告李閩?”宵安出聲詢問。
“司州官場複雜,姻親聯結,我原不想報官。”
頓了頓,玉娥接着說道。
“可是你們來了,告訴我可以為我奔波,我也曾想要搏一個堂堂正正的清白。”
“可是李閩被拘來那日,我就知道單靠我根本無法求得公正。”
一旁的喻秀看向玉娥,說道。
“因為李閩從不曾下跪。”
進堂受審者,白身需跪地尊法,以示律法嚴明,不可侵犯。
可初審那日李閩站立堂中,無人置喙,反而主張告舉的玉娥跪了全程。
“哪有受害者下跪,施害者站立的說法。陳本美名在外,卻也不過是個污穢其中的狗官!”
此時說了這些,玉娥仿佛在說旁人的是非,并無多少情緒波動。
“自宴飲那日,我就在想,我需要如何做,才能不被李府的權勢壓死,什麼狗屁忍氣吞聲,害人者合該受到懲罰。”
“男人都喜歡救風塵,喜歡看那些貞潔烈女的抵死反抗,可是你又不能太強勢,那樣會覺得你難以掌控是個異端。”
“可是你若軟弱,太快妥協,他們便覺得你是自甘下賤,恨不得也在你身上唾上一口。”
“所以那日我将事情鬧得滿城皆知,又假意昏迷,四處求助。”
“我知道李府貴客對我有意,如今我要借他的勢,就得牢牢抓住他。”
“貴人這一生永遠站在高台之上,他的關注若太輕易的被滿足,便會很快将我抛棄,所以一開始我就拒絕了他的幫助。”
“順遂的人遇到挫折就會不甘心,得不到的就會變成執念。而他又如此的高傲,輕易不會低頭,所以他要看我掙紮,欣賞着我孤立無援。”
“待我精疲力盡,瀕死之時又從天而降,救我于水火。”
“所以我的攀附,我的求助,都是他的所求。”
“他自認是他步步設陷,但何嘗不是讓我得償所願。”
“既然事情如你所想的發展,你又何必将這些事情告訴我們。”
宵安安靜的聽完了玉娥的講述,有些不解。
實則宵安也隻是心中有所察覺,事情的發展太過巧合。
絕境之下,康王神兵天降,玉娥一改反常的依附着康王。
不得不叫她生疑。
“因為真心難得,不可踐踏。”
女人的眼眸看向宵安和喻秀,一如初見那般,如水溫柔。
“言珂少俠稚子心性,心有熱血,如此腌臜的真相不應該叫她知曉,叫她相信世間還有正義公道就好。”
“可是你與喻女俠都是心思敏捷的人,既然心中有疑惑,我不願失去你們的信任。”
“雖然這世道有諸多不公,但是能得人以赤忱之心相待,合該以真心待之。”
話落,三人之間稍有一陣沉默。
“心甘情願之事,算不得利用。”
“江湖雖遠,山水有逢。明日我們啟程,不必相送了。”
宵安點頭,于是便準備朝門外走去。
玉娥聞言,便也颔首,起身送二人離開。
翌日,曦光升起,林間有薄霧。
言珂靠在宵安身後,哀嚎着頭疼。
“我以後再也不貪杯多喝了,我的頭好痛啊!”
“我的頭!”
“好痛啊!”
兩騎三人疾馳而過,驚起林間飛鳥。
宵安被身後的人吵得頭疼,偏要握着缰繩騰不出手來。
“唔!”
“唔唔!唔唔唔!”
言珂一直哀嚎的聲音忽而中斷,随後傳來了一陣含糊的哼哼聲。
宵安目光看向策馬在身側的喻秀,随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小心點,她說她要殺了你。”
“知道了。”
喻秀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