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約在一家燒鳥店——後來想想,作為初次約會的地點來說,實在有點奇怪。
遲到了十分鐘,店員引我入座時,降谷零已經坐在吧台邊了。
他一手握着手機,手邊放着一杯檸檬水,坐得并不安穩,時不時擡頭看一眼,所以幾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我。
金發青年露出一個笑容。
我被晃了一下眼,小跑着上前,拉開他身邊的座椅坐下:“久等了。”
“沒有,是我來早了。”降谷零的目光在我的頭發上停留了兩秒,笑意一閃而過。
我懷疑他可能發現了什麼,然後猛然想起來今天早晨是他送我去的學校,肯定察覺到我的發型變了,進而知道了我其實回了家。
臉頰騰得紅了起來。
他輕咳了兩聲掩蓋自己的笑意,把菜單推到我面前:“看看有沒有想吃的。”
燒烤的熱氣騰起,香氣撲鼻,雖然我已經吃過了,但此刻又被勾起了饞蟲。
我翻開菜單。
“這家店我來過幾次,烤雞皮和烤雞肉丸都不錯。”他配合我翻到的地方,解說着。
“那就嘗嘗吧!”我這是第一次來燒鳥店,于是聽從降谷零的建議。
想到自己已經吃過晚飯了,再加上價格實在不便宜,我決定少點幾串,于是矜持地說道:“先各來十串吧。”
降谷零露出了有些錯愕的表情。
我心中暗叫不好,裝模作樣過頭了,于是補救道:“不夠可以再加,浪費就不好了。”
附贈一個對着鏡子練習過的、三分嬌羞五分歡欣兩分真誠的笑臉。
他微笑着點了點頭,說好。
直到盤子擺滿了我們面前那面積可憐的吧台,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周圍食客的桌子上最多兩個小蝶,擺着屈指可數的烤串。
此刻,我才終于想通了剛剛降谷零的反應,将臉埋進手心,尴尬地從臉紅到了耳根。
金發青年側過臉,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為什麼不提醒我啊——”我惱羞成怒地控訴道,“降谷君也太壞心眼了。”
“店裡大部分人都為了酒而來,我們不喝酒,所以多點一些燒烤也沒問題。”降谷零壓抑住笑意,把烤串往我這邊推了推,有幾分認真地看着我,“況且,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我依然羞恥得無法直視他的眼睛。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梢還記得自己在做什麼嗎。”他突然換了一個話題問道。
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我仔細回憶了一下,誠懇答道:“Walking。”
青年被我逗笑了一下,補充說:“這麼說也沒錯,我記得你當時帶着耳機,伴随節奏踩着舞步,就算路人投以奇異的目光也毫不在意——我當時覺得,這樣很好。”
青年垂下眼簾,昏黃的燈光點綴在他纖長的睫毛上,讓我無端聯想到了晨光中跪在聖母像前虔誠祈禱的信徒。
“日本是一個排擠異類的國家。”他輕聲說道。
之前聊天的時候,降谷零說過自己生長于日本,那麼,異于周圍人的外貌給他帶來了什麼,就不難想象了。
“小時候,我也經常被當做異類,你知道的,因為曆史原因。”我看着他的側顔,心情慢慢平靜下來,“被排擠、被起難聽的外号,雖然隻是些小孩子的無心之舉,卻也是傷害。一直到初中,我都不太敢和同學說話。”
“不過,現在我意識到,兒童時期在人群中會讓人感到安全——這大概也是人類進化出的本能吧,喜歡遠離族群的小孩都被野獸叼走了——所以不被認同的話,就會惶恐不安。但是随着年齡增長,心理更加成熟,我們不再需要将自己藏于人群中來獲得安全感,甚至會厭煩不得不與人群保持步調,所以追求獨立,進而享受孤獨。”
微微握住了降谷零放在桌面上的手,他的指尖有些冰冷。
金發青年看向我覆蓋在上面的手,輕輕地勾了勾手指,蹭得我手心有點癢。
***
第二天見到樹理的時候,我沒有和她說起這次約會。
是因為好好的約會變成了童年陰影互助會,還是别的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