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尾音未了，眼眸忽地瞪圓，目光寸寸下移，定格在胸前的刀柄上。

于此同時，蘇雲玖凄慘的哭聲一并入耳：“白暮！”

地天終于放開她。

鮮紅的血祝下。骨刀窄長，将白暮釘于樹樁，他弓腰，搭住刀背，汩汩豔紅無法制止，浸染衣袍，宛若綠地裡潋滟的蟹爪蘭。

蘇雲玖跪坐在他面前，面對滿目的紅不知所措，五指遙遙浮空，不敢觸碰。

“白暮……好多血，白暮……”

“真吵。”地天掏掏耳朵。

巨樹缭繞黑氣，徑自往白暮體内鑽，他知道完事了。

他上前推開蘇雲玖，手起刀落，骨刃一瞬被抽出。

白暮倒入蘇雲玖懷裡，嘴唇發紫，已然失去意識。

她的雙手捂住傷口，不斷輸入靈力，為他止血。聚靈少焉，血是止住了，可那猙獰的刀口無論她輸入多少靈力，像投入無底洞般，無法閉合。

“白暮你醒過來……為什麼不管用，你醒一醒！”少女無力地垂頭，豆大淚珠顆顆落下。

“行了行了，他注定要死一回。”地天不耐道。

“我們究竟有什麼仇怨，你們竟如此趕盡殺絕！”蘇雲玖猛然擡頭，眼淚依舊斷了線地流下，眸内帶着嗜血的殺意。

“啊。”三魔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要怪，隻能怪你們處在小春山。”

“對了，我可答應過那人，保她無事。”地天瞳光一閃，淺淺發笑，“我們魔族，是最講信用了。”

地天舉起食指，對向蘇雲玖的額心。原本風情萬種的眼神消失不見，狹窄裂縫中是對生命不屑的漠視。

蘇雲玖苦笑，閉上眼睛。

怪她，都怪她。

這麼死去也好，白暮為她做了如此多，她豈能獨活。

預想中的爆破聲并未來臨。周遭一片寂靜，魔族的取笑聲也戛然而止。蘇雲玖緩緩睜眼。

月光晃得刺眼，她眯了眯瞳，看清地天手背上架着一根毛筆。她面前伫立一道白衣背影。

淩肖偏頭，無情緒起伏的目光掃過他們的慘狀，淡然開口：“你傷的？”

地天呵呵幹笑：“你怎能找到這裡？”

淩肖并未作聲，他手腕翻轉，碧狼敖繞着地天的手背轉一圈，将他擊退。

地天一躍，落到距他兩米遠處，簡蘅與白衣迅速閃至他兩側，與他并肩。

他咬牙：“淩肖，你别嚣張，我知道你的實力不如從前。今日我們三魔聯手，新仇舊賬一并算！”

“哼。”淩肖拂袖，轉幾圈碧狼敖，毛尖泛起橙黃法流，“要打便打。”他先手進攻。

三魔排列陣位，呈三角狀将淩肖圍至中央。瘴氣撲湧，很快霧氣屏蔽了外界，但聲音沒有隔絕，蘇雲玖依舊能聽到裡面的打鬥聲。

地天：“淩肖，你果然弱了。”

“哈哈哈，我們三魔輪流進攻，看你能堅持多久！”

淩肖語氣依然平穩到像閑暇小叙：“就算我變弱，對付你們還是綽綽有餘。”

話畢，瘴氣内橙光四射，裹挾數道氣流，如山崩海嘯倒海傾瀉。三道身影被甩出，摔向四側。

淩肖孑然站立，低眉順好因打鬥毛糙的毛，冷冷道：“還不快滾？”

地天咳出一口血，咧開腥紅白牙：“淩肖墨尊當真好計謀，坐等漁翁之利。”

淩肖凝眉一瞥。

地天即刻拱手道：“恭喜淩肖墨尊獲得戰利品，在下告退。”

“咳……”

懷中的聲響将蘇雲玖拉回現實，她忙低頭。白暮從昏厥中暫時清醒，他撐開眼皮，看到蘇雲玖通紅的眼眶。

又閉了閉。

他能感到身體漸冷，前所未有的倦意卷席而來。他明白，有些話再不說出口，可能永遠沒機會了。

“蘇…雲玖，你還記得，我問你‘喜歡’是何物……”

隻是他好不甘，少女的目光至死沒落到他的身上。

“我記得。白暮，你再堅持一下，淩肖墨尊來救……”

“蘇雲玖…”

白暮打斷她，極慢地喘口氣，隻能睜開三分的眸内帶着偏執。“不要喜歡他，我不準你喜歡他……”

“你在說什麼？”

蘇雲玖一臉不知所雲。似乎有什麼阻隔在他們中間，霧霭一樣朦朦胧胧，撥又撥不開。

“這個時候提‘喜歡’……”

蘇雲玖頓住。

好像，“喜歡”這個詞，也是樊心告訴她的。白暮曾幾回提它，都以萬分奇怪的态度，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說，“喜歡”另有其意？

嘶……

她捂住心口，那兒竟有螞蟻啃噬的刺痛感。

光影重疊中，白暮看到了蘇雲玖的臉。她現在真的好醜，臉上都是塵，以及泥痕。

【何為喜歡？】

【當一個人吻你你不會避開時，那就是喜歡喽。】

“蘇……雲玖……”

“我……喜歡你。”

蘇雲玖恍然如夢，或許，“喜歡”是她理解的意思。

她淚眼婆娑地看着白暮。

在一片血泊中能依稀窺見少年意氣的眉眼，

“喜歡”這個詞，與他真的好般配。

“我……喜歡……你。”

白暮艱難地擡起手，扯出一絲微笑，

“不是……那種喜歡…是想親你的…喜歡。”

蘇雲玖更是繃不住，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我也喜歡你，白暮，我喜歡你。”

是她一直錯意了，少年的表白，是她的愚蠢錯過的。

這兩詞的落下，一道從古由來的咒語也應聲破滅。

“你…能吻我…一下嗎？”

少年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懇求。

蘇雲玖抓緊白暮的手，閉上眼睛，毫不猶豫地貼上少年冰涼的唇。

如果蒼天開眼，她定彌補少年的痛。

白暮顫着睫毛，閉上眼，滑下一滴眼淚。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