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怎麼樣了？大哥可是真的要出去？”何明玉是屋裡頭第一個迎上去的。

盧氏回來的晚，臉上卻不見多少疲色，想來是這結果叫她還算滿意。她解了鬥篷坐下，吃口茶道：“等過陣子天暖和些就走，勸也勸不住。”她嘴上雖這麼說，但語氣裡頭全然沒有焦急。說是勸了，其實也不過是裝模作樣地說了幾句，省得到時候外頭人說是她這個做嫡母的要把庶子逼走。她可是巴不得何懷瑜能趕緊離開何家的，最好是去羅刹國，一輩子也不要回來，眼不見心不煩。

“真的？大哥真是說走就走了？”何明玉眼睛瞪得很大。也不怪她吃驚，就是外頭随便一個人突然說要去羅刹國那麼遠的地方，旁人見到了也會震驚，更别說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大哥了。

“倒稀奇，我瞧大哥素日跟在陳姨娘屁股後頭打轉的，竟有這般膽氣。”

“你這大哥心裡頭主意可大着呢，你别看他平時默不作聲，平日見璋哥兒縮頭烏龜似的，背地裡怕是早盤算多時了。今兒這事，我瞧他也不是一日兩日就想好的，在老爺面前說得頭頭是道的，老爺被他說的，恨不得現在就讓他出發去羅刹國呢。”

“大哥說的什麼話？”這回就連何明鏡都忍不住開口問了。

“他說咱們家的生意在臨江雖然做得大，但這些年臨江的茶商越來越多，以後的生意怎麼樣，誰也說不準。倒不如趁着現在兩個弟弟在郡王府讀書，接着這勢頭，将生意做到外邦去。老爺說往南走的海路是早就有了，他便說他願意往北邊去，說南邊種茶的多，樣子還與臨江的不一樣，未必就要買咱們這的茶，北邊冷，種不出茶來。隻是路途遠，一直以來願意去的人少，他就去開出一條路來，将來要到羅刹國開臨江的會館。”

何佑這陣子正盤算這事了，隻愁尋不到人手。這不，瞌睡了有人送枕頭。何懷瑜這個庶子去了，就算是這事沒成，對何家來說也并無什麼損失，可若真如他所言，将這會館建成了，那對何家來說可謂是大有裨益。所謂會館，就是同鄉商人聚集的地兒，能聯絡鄉誼、互幫互助。江右商人在京城有不少會館，何家自然也加入其中，但都做不得主。若能另辟蹊徑，在外邦羅刹國，以何家領頭，建一個江右會館，那何家便不可同日而語了。所以今日何懷瑜提起，他先也隻是稍微勸了兩句，便答應了。

“不想大哥倒是個能掐會算的，隻陳姨娘能依？怕不是背着她行事？”何明鏡問出了何七心中所想。早在除夕那日，何七就看出何懷瑜和陳姨娘之間不對勁了，這回何懷瑜擺明是鐵了心要走，陳姨娘能答應？

“那蹄子倒是抹了兩滴淚，說舍不得兒行千裡，心疼大哥兒年紀輕輕就要去那苦寒之地。可老爺發了話，她總不能硬攔着。”盧氏如今講起家中的事來也不會避着幾個孩子，何明玉何明鏡兩個大了，将來嫁人，她便不能像現在這樣護着她們，多點心眼總并不是壞事。至于何七，她比同她一般大的孩子似乎成熟些，盧氏便拿她當她兩個姐姐一般對待。

其實陳姨娘哪裡是什麼心疼，不過肚裡另有計較。原想借着婚事拿捏住這何懷瑜，好叫他繼續替她母子當牛做馬。可誰知這何懷瑜生出了這樣的心思，竟然要蹽到羅刹國去。陳姨娘總是在家裡頭有翻天的本領，也不能夠把手伸到那麼遠，便隻能先想法子将人留下來，不過當然是不成的。

何懷瑜離家那日，何七正在郡王府念書，未去送他。當然，便是有空也不肯去，那算計過她兩回的主兒，躲還來不及。如今孤身到羅刹國，倒省了心，橫豎好幾年甚至更長都不必再打照面了。

家裡少了個人，對何七來說無甚影響。須臾，桃李紛披，柳絮沾衣。眼瞧着趙元禮先師忌辰将至，何七是照舊在郡王府讀書，并沒有要上山的意思。世孫倒是天天探何七的口風，問她何日能夠再上山去見孤山先生。聽卿松說，自未出年那回上山之後，他與世孫又找了機會悄溜出來好幾次上山拜訪，可孤山先生是沒一次肯開門的。世孫便隻能把希望寄托于何七，郡王壽辰眼看着就在下月了，他雖備着各色壽禮，但到底惦記着孤山先生的墨寶。

可世孫見何七是日日來上課，問她何時還會上山，何七也推脫隻說若京城的夫子寫信來要她去，她才會去。

然何七本以為趙元禮的信一來一回怎麼說也要幾個月的光景，卻不想這回的信倒是來得快。趙元禮知何七要學舉業文章，便在回信中叫何七直接去找他那師弟便是。據趙元禮說，他的這位師弟林子鶴，年紀輕輕就考中了會試會元，卻不知怎的，不肯去參加殿試，而是回了臨江在山中種田隐居。何七若是想要學如何寫科舉制藝，找林子鶴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叫何七犯了難了。祭拜師祖的日子将近，隻是何七原本是打定主意不去的。可若此番失禮，往後如何登林師叔的門？眼下，她确實也找不着比跟着林師叔學更好的法子了。能在春闱中中榜的進士，可不是一般人，相當于已經踏入官場了。像林子鶴這樣中了會元卻歸隐山林的人，幾十年來也未必會有一個。

臨江當然也不乏有許狀元這樣的名師，但這樣的夫子，何七是尋不到的，況且這等名儒，怎肯收個腳踩兩船的學生。算來算去，她也隻能去找林子鶴了。說來也奇怪，照趙元禮信中的說法，林子鶴這段經曆還是十分傳奇的，可在臨江，似乎并無多少人知曉，也無甚麼人去拜師，多是像世孫一樣，隻知山中有一位極擅書法的孤山先生。

說回忌辰，林師叔要她準備的東西倒不是什麼難事，隻是要去山中祭拜，這林師叔還要她提前幾日到，算算時間，至少要五日。但郡王府讀書每旬隻有一日假，若是要去，肯定是要告假的。也不知盧氏會不會肯她耽誤這幾日，替她跟郡王府告個假。

……